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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當,當!外麵傳來有節奏的叩門聲。


    小萍心裏一驚,急忙站起身,抹去臉上的淚珠,胡亂捋了捋頭發,拿起地上的小包袱,便想要躲藏起來。


    “小萍,是我,我是狗子。”外麵傳來的聲音讓小萍停下了動作。


    小萍想了一下,畢竟已經有兩三年沒見了,她沒有一下子就想起來。


    門打開了,小萍一臉驚奇地望著狗子,而狗子則傻笑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


    “狗子哥,快進來。”小萍的臉上出現了歡喜的笑容,伸手把門打開,狗子拉著板車走了進去。


    “這幾年你跑哪去了,走時也不說一聲,害得我們還到處找你呢!”小萍拉著狗子向屋裏走,邊走邊說。


    狗子澀然一笑,問道:“叔叔和嬸嬸呢,不在家嗎?”


    “啊!”小萍臉色一黯,遲疑了一下,敷衍道:“他們去串門了。”


    狗子看著小萍的臉,皺緊了眉頭,有些低沉地問道:“你的臉怎麽了?被誰打的?”


    “沒,沒被誰打。”小萍有些慌亂地伸手摸著眼睛側下方的淤青,掩飾著說道:“是我走路不小心,撞上門框。”


    狗子眨了眨眼睛,也不進屋,隨手拉了院子裏的一條長凳,坐了下來,一聲不吭。


    “狗子哥,我給你倒碗水去。”小萍看狗子這副模樣,也不知說什麽好,便自己給自己找個活兒幹。


    “不用了。”狗子叫住了小萍,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你和我說,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


    小萍低下頭,用力撚著衣角,手指甲都擠得發白。好半晌,她才吞吞吐吐地說了事情的究竟。


    抽大*煙的人可恨,也可憐,明知道這不是好東西。


    而且,知道自己的身家絕不應該沾上這個,但在最初的各種原因下陷進去後,他們又會找到各種的說辭為自己開脫。


    在好的時候,他們痛悔,他們會發誓再不沾這個東西。但煙癮發作時,他們便會將所有的一切都拋在腦後,什麽也不顧,隻為了抽上一口。


    小萍有個哥哥叫鎖子,原本也是個好小夥子,為家裏操持著,辛辛苦苦地在外工作。


    可自從挨了鬼子一頓揍之後,他的身體便垮了。


    養好傷後,趕到陰天或換節氣的時候,他的骨節兒便犯疼,疼得輾轉呻吟。這還不算什麽,命既苦到底兒,身體又算什麽呢?


    可俗話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


    而就在這時,鎖子遇到了一個叫孫子生的家夥。


    這個孫子生據說受過訓,有點本事。他會穿筆挺的西服,會玩手槍,服從上司,統治下屬,誰是他的主子,他就對誰低眉順眼,無條件服從。


    孫子生沒有信仰,既不敬先輩,又不信祖訓,權和錢就是他的上帝。


    在他看來,你不殺人,也許就會被人殺掉。要是單槍匹馬吃不開,就結個幫,先下手為強,幹掉對方。


    他會打槍,會釘梢,為了錢,什麽都做得出來。


    現在,孫子生便在一個日本人的情報機構裏做事。他不以為恥,反倒借此抬高身價,嚇唬別人。


    孫子生很容易就摸清了鎖子的情況,就覺得又有一塊肥肉掉進了嘴裏。


    拉人下水,把人榨幹,甚至是家破人亡,孫子生是很有一套本事的,鴉*片便是他引*誘鎖子抽上的。


    起初他告訴鎖子,時不時地抽兩口,不僅上不了癮,而且能減輕身上的病痛,忘記所有的不快和憂慮,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等到鎖子完全沉迷於那逍遙快活,忘記了一切煩惱的煙霧之中時,孫子生便又開始實施著他的第二步計劃。


    賭,是另一個火坑。他要慢慢引著鎖子,讓鎖子沉浸於其中,不能自拔,把財產、房子,外加那個挺俊的媳婦兒都轉到他的手裏。


    鎖子入套了,他一步步地走向深淵而不自知。


    在清醒的時候,聽著家裏人的勸告,他也痛悔,甚至對天發誓要改掉所有的壞毛病。


    但煙*癮發作時,那種如萬蟻鑽心的感覺令他痛不欲生,所有的誓言都拋到了九天雲外,誰攔著他,那就是他的仇敵。


    小萍述說著,不停地流著眼淚。


    除了父母、嫂子,連她也不知道勸過哥哥多少迴。


    但哥哥已經深陷其中,並不是苦口婆心的勸說能夠奏效的。


    好的時候,他能跪地懇求家人的原諒;犯癮的時候,他也能象奪路而逃的強盜,狠心地把他們推到地上,頭也不迴地跑出去。


    狗子聽著,臉變得越來越黑。


    他沒想到事情已經變得如此嚴重,對於昔日那個鎖子哥的墮落和沉淪,更是出乎意料。


    當然,小萍還在盡力為哥哥開脫,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了孫子生身上。


    “看來由頭都在那個姓孫的家夥身上,如果沒有姓孫的攛掇,鎖子哥不會抽上大*煙,也不會去賭*錢。”


    鎖子依照小萍的講述做了判斷,看著小萍使勁點頭,他又安慰道:“讓我想想辦法吧,你別傷心難過,我會把這事情處理好的。”


    小萍的眼中露出了希翼的光彩,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苦笑了一下,說道:“狗子哥,咱們還是先走吧!那個姓孫的逼得緊,家裏人都四處躲藏,我是迴來取些東西的。”


    狗子點了點頭,起身拉起了板車。


    院門一響,一個男人探頭向裏看了看,接著推門走了進來。


    小萍的臉色變了,眼中射出了恨意,同時還有恐懼和害怕。她咬著嘴唇,低聲告訴狗子:“狗子哥,這就是那個壞蛋孫子生。”


    狗子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著。


    孫子生長著一副好皮囊,身體結實健壯,襯衫袖子裏凸出鼓鼓的肌肉,頭發漆黑,油光鋥亮,蒼蠅落上去也會滑下來。


    “嘿嘿,躲來躲去,還不是撞到我手裏了。”孫子生看到小萍,冷笑著走過來。


    狗子向前跨了一步,擋在了小萍的身前。


    孫子生斜著眼睛看了看這個半大小子,伸手一推,罵道:“小赤佬,你逞的什麽能?”


    狗子雖然學了不少功夫,可身體的健壯不是一兩天鍛煉出來的,他的力氣還比不過孫子生,被推得歪到一邊。


    孫子生推開擋眼的,看著小萍,壞笑道:“你們全家都跟老子玩躲藏是吧,那老子就找到一個算一個。不如先把你賣了,算是還鎖子欠債的利息。”


    小萍很害怕,挎著小包袱連連後退。


    孫子生象條惡狼,步步緊逼,伸手抓住了馬上要退進屋內的小萍。


    小萍驚叫著,兩隻手緊緊抓住門框,說什麽也不鬆開。


    孫子生咬牙切齒,腿彎身屈,用力想把小萍拉過來。


    小萍哭了起來,突然,身上的壓力一鬆,孫子生竟然鬆手了。


    原來是狗子從後麵偷襲,一腳狠狠踢在正擺著騎馬蹲襠勢的孫子生的要害。


    孫子生的喉間“呃”的一聲,兩腿一夾,手捂要害,翻著白眼萎*了下去。


    狗子一招得手,還不罷休,隨手撿起院裏的半塊磚頭,狠狠地砸在孫子生的後腦。


    磚碎血迸,孫子生晃了晃,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小萍轉過身,驚訝地看到了這一幕,不由得大張著嘴巴,以為孫子生被打死了。


    愣了半晌,她才驚慌地跑去推狗子,叫道:“狗子哥,出人命了,你快跑,快跑吧!”


    狗子站著沒動,看著臉朝下撲在地上的孫子生,想著如何處理這事兒。


    他跑倒是沒事兒了,可孫子生醒過來,還不得報複?要小萍全家搬進租界,又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


    這個壞蛋,弄死他得了。狗子咬了咬牙,抬頭看著焦急的小萍,說道:“我把這壞蛋綁起來,省得他醒了追出去。你先走,告訴我個地方,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小萍看看狗子,再看看孫子生,發現孫子生還在動彈,知道是沒死,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


    “沒什麽擔心的,快走吧!”狗子聽了小萍說的地方,便推著小萍,出了院門,他把門閂插上。


    來到孫子生跟前,狗子咬牙抬腳,狠狠地跺向孫子生的後脖子。


    連續三腳狠跺下去,骨頭斷裂的聲音都聽到了,孫子生的手、腳抽搐了幾下,一動不動了。


    狗子在屋裏、柴房裏找了一圈,拿出一個破舊的大麻袋,在孫子生的身邊蹲下,搜了一遍。


    狗屁,槍都沒有,隻有一把匕首,就敢作惡,還真是活膩味兒了。


    呸!狗子啐了一口,這王八蛋專找弱小的去欺侮,就象一種癩狗。


    把孫子生裝進麻袋,綁上口,放在板車上,又用板車上的爛草蓋了蓋。狗子打開院門張望了一下,拉著板車走了出去。


    附近就有一個廁所,狗子是知道的,他拉著板車走到地方,先進去看了一下。


    廁所裏正好沒人,狗子出來把車子一橫,連蹬帶踹,將麻袋弄進了糞坑。


    他又把車上的爛草都扔在麻袋上,估計能遮掩一兩天,或者更長的時間。誰沒事兒去弄糞坑裏的東西呢?


    而且,這兵荒馬亂的年月,禍害人的不僅僅是鬼子、漢奸,劫道兒的、砸杠子的、黑*幫仇殺也不少見。


    每天都有人死於非命,或餓死,或病死,或被殺死。偌大的上海,一個孫子生就算是特務,死了也不算多大的事情。


    當然,狗子還是要盡快讓小萍一家搬走。而孫子生的事情,正好是個理由,讓小萍和家人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


    狗子拉著板車,來到了小萍說的地方,一個破舊的小院落。還未敲門,他便聽見門裏有抽抽噎噎的哭泣之聲。


    狗子伸到半空的手停了下來,偷聽是不好的行為,但他卻沒走,他仔細聽了一會兒,是小萍。


    等了一會兒,狗子伸手敲了敲門,門裏的哭聲立刻停了,接著是抽鼻子的聲音,然後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問道:“誰?”


    “是我,狗子。”狗子用平緩的聲音問道。


    門裏發出驚咦的聲音,狗子看到門縫被影子擋住了,他向後退了退,以便裏麵的人能看得更清楚。


    “狗子哥——”一聲唿喚之後,院門被打開,小萍出現在門口,臉上是驚喜的表情,眼睛卻是紅紅的。


    狗子拉著板車進去,反手關上院門,問道:“沒事兒了,不要再哭了。”


    他這麽一說,小萍好象又要掉眼淚,卻強忍著,說道:“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狗子四下瞅了瞅,小萍趕忙把他往屋裏讓,說道:“屋裏坐,我爹和我娘都在,見到你肯定高興。”


    狗子點了點頭,跟著小萍向屋裏走去。


    門一開,一股藥味便撲麵而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眯起眼睛,以便適應屋裏的暗度。


    小萍挑開裏屋門簾,狗子輕輕走了進去。


    床上是嬸子在睡著,但不是很沉,睫毛偶爾動一下。


    光看臉便知道她是在病中,瘦得很厲害。叔叔則坐著個小板凳,趴在床沿打著瞌睡。


    屋子裏顯得很空,什麽物件都不見了,甚至蓋的被子都是條破的。


    狗子愣愣地站在那裏,心裏覺得很難受。


    嬸子動了一下,發出輕輕的呻吟,然後慢慢睜開了眼睛,一下子並沒有認出狗子,有些無神地眨著,然後睜大了。


    叔叔也醒了,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狗子。


    “叔,嬸,是我,狗子。”狗子一陣心酸,差點掉下眼淚。


    “狗,狗子。”嬸嬸輕輕唿喚著,眨了下眼睛,勉強擠出笑容,“你沒事兒,真好。”


    “你這孩子,不聲不響就跑了,讓人擔心。”叔叔也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拍了拍狗子的肩膀,點了點頭,“嗯,長大了,壯實了。”


    “嗯,嗯,我是來看你們的。”狗子連連點頭。


    小萍拿過一張小凳子,轉身出去,又端了碗水。


    狗子撓了撓頭,不太會拐彎抹角,便直通通地說道:“這個,我是來找你們,讓你們搬到租界裏去住。那裏還算可以,沒有那麽多的日本人和特務漢奸。”


    小萍眨著眼睛,看著狗子沒說話。


    叔叔和嬸子交換了下眼色,叔叔苦笑道:“狗子,謝謝你的好心。我們在這邊,還能勉強住下去。”


    狗子有點著急,咽了口唾沫,說道:“你們非搬不可,我,我把孫子生給弄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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