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和親前的那次入宮不同,這一次,穿著大紅婚服、頭戴金翅流珠冠的舒眉,在舒宅門口與祖父母分別時,傷傷心心的哭了一場。


    “哭什麽呢?別的女兒出嫁哭,是不知道自己會嫁給一個什麽人,你嫁的可是你打小就喜歡的人啊。”梁氏一邊替她擦淚一邊安撫道。


    “阿婆,我……有點怕。”舒眉一把握住了梁氏的手。淩勵哥哥說要風風光光的娶她入門,這一天真的來了,她卻莫名的感覺不安。


    “怕什麽?有我和你阿爺在,他要是敢欺負你,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們也要去找他算賬……”梁氏牽著她的手,笑著將她送上轎輦。


    “不是怕淩勵哥哥。”舒眉掀著轎簾,搖頭道。


    “他都不怕,你還怕啥?”


    舒眉抿唇不語。


    “你放心吧,我聽你阿爺說了,皇上他心裏是有你的。有他護著,永年宮裏誰敢欺負你?”梁氏笑著替她掩上了轎簾。


    “吉時已到,起轎——!”


    迎親使一聲高唿後,儀仗中頓時禮樂齊鳴。一名身著大紅吉服的宮人高舉著七鳳黃緞曲柄傘領頭而行,隨後是一對對舉著龍鳳旌、玳瑁扇、銷金爐的宮人行過,之後又是捧著香巾、繡帕、漱盂、拂塵等物的內侍隊伍同行。


    聲勢浩大的迎親儀仗行過後,裝飾著流蘇金鏤的大婚車駕和宰相府的陪嫁隊伍才接著前行。


    大婚儀仗行經之處,四處都擠滿了觀禮的百姓。孩子們爭相搶著儀仗中宮女一路拋灑的花鈿、糖果,男人們數著儀仗隊伍的人數和宰相府陪嫁的龍亭,女人們則為這隆重盛大的婚禮眼紅不已。


    “儀仗行到哪裏了?”


    福寧殿裏,淩勵已經第三次詢問跟班太監滿福了。


    “這一趟小冬子還沒迴來,奴才推測,應該到厚德禦道了。”滿福躬身答道。


    “現在幾時了?”淩勵丟下手裏的考績文檔,端起案頭的茶盞問道。


    “迴皇上,才未時三刻。離酉時還早著呢。”滿福笑答。他在宮裏待了有十幾年了,見過好幾次承德帝納妃,沒有一次像淩勵這般心急的。


    “不知道吉慶宮那邊布置得怎樣了,走,看看去。”


    淩勵放下茶盞,起身朝外走去。


    滿福忙小跑著跟上前去。


    吉慶宮位於永年宮東側,是離皇帝寢宮福寧殿最遠的一處僻靜宮室。淩勵之所以將舒眉安置在這裏,是因為這是他生母的寢宮,也是他出生長大的地方。這宮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有他的成長印記。


    將作監和內侍省的辦事效率極高,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們翻新了琉璃瓦,修葺了假山園子,更換了破損窗欞、地磚,室內的家具、窗紗、地衣也都新換了,吉慶宮從裏到外煥然一新。


    “陛下,臣專門去宰相府看過了,這些裝飾都是依著娘娘喜歡的款式挑選的。”內府局的掌事徐術引著淩勵到各處查看了一番。


    “不錯。”淩勵邊看邊點頭。路過他分府前居住的偏殿,他推門走了進去,這間屋子裏的陳設都保持著原狀。他在屋子裏來迴看了看,突然道:“馬上讓人將這裏重新布置一下,穆妃就住這間屋子。”


    “可這間屋子不及主殿寬敞啊?”徐術愣了一下。


    “你們不知道,整個吉慶宮裏,就數這間屋子的地龍最暖和。”淩勵笑道。


    “是嗎?臣還真不知道。臣這就去安排人來布置。”


    “先去福寧殿,將朕那對雲錦靠搬過來放在這榻上。”淩勵拍了拍眼前的坐塌,“對了,還有雪貂裘、被中爐、噙香盞,也都一並搬過來。”


    徐術疑惑望向福滿,見福滿直給他點頭,他才忙應承道:“臣這就去辦。”


    “還有,這兩組屏風也換了,就用小書房裏那道《風簷展卷圖》和朕寢殿裏的《繡櫳曉鏡圖》。”


    “好。”


    “燭架側麵這個位置有突刺,朕小時被割了手,去把福寧殿裏那對鸞鳳卷雲架搬來。”


    “喏。”


    淩勵來這一趟,差點沒把福寧殿給搬空。他親自指點內府局的人擺放位置,直到橫看豎看都覺得滿意了,這才在滿福的催促下返迴福寧殿,由尚衣局的人侍候著換上了大婚喜服。


    申時末刻,他便帶著禮官去了舉行冊妃大典的交泰殿。皇室觀禮的宗親、禮部的官員,內侍省六品以上的內侍、尚宮局六品以上的女官早已在殿內等候。


    淩勵剛在殿內的禦座坐下,太監小冬子便急衝衝跑了進來。


    “人到了?”淩勵麵上一喜,不由得站起身來。


    小冬子急道:“迴陛下,舒縣主目前還在掖庭院,院裏的老嬤嬤逼著要驗身,舒縣主卻是不肯,一時僵持不下……”


    “迎親禮上何時有了驗身這一道,朕為何沒看見?!”淩勵臉色倏忽劇變。


    禮部尚書黃堃一時也摸不著頭腦,“沒有的啊,莫不是那些老嬤嬤把舒縣主當成了待選宮女?”


    淩勵怒目瞪了黃堃一眼,隨即一把撩起喜服前襟,大步跑出殿外。


    *********


    “這吉時都快到了,還請舒姑娘配合一下,老奴們驗完身,才好送姑娘進後宮啊。”


    “舒姑娘如此懼怕我們,莫不是身子有問題,不敢讓我們看?!”


    “要是把不幹不淨的人放進去了,我們幾個婆子可就遭罪了。”


    掖庭院的驗身房內,三名腰圓膀粗的老嬤嬤圍著舒眉,連哄帶嚇的要她脫衣驗身。


    舒眉背靠著牆,緊緊抱著雙臂,急道:“你們……你們不許過來!”


    “好說歹說都不聽,瞎耽誤功夫,姐妹們一起來,三兩下驗完了,好迴去接著玩葉子戲。”一名嬤嬤等得不耐煩了,一把挽起衣袖,朝舒眉走了過去。


    “入宮都是這個規矩,舒姑娘既不願自己脫,就別怪老奴們的粗手髒了你的衣服……”


    另外兩名嬤嬤見狀也走上前去,一人一邊抓住了舒眉的手,強行將她摁在牆上。


    舒眉又是踢腿又是撞頭,卻始終掙不脫這三個婆子的控製,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摘下她的霞帔,扒下她的大袖衫,脫下她的中衣,最後將隻掛了一件小衣的她,牢牢摁在了驗身台前。


    前所未有的羞辱感,令她又氣又怒。她死死咬著嘴唇,卻還是沒能忍住滿腹委屈,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不休。


    “砰——”


    緊閉的房門被猛的一腳踹了開來。一道高魁的身影衝進了屋子,幾個嬤嬤聞聲詫異轉過頭來,卻還未看清來人的臉,就被一腳踢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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