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娘子一舞傾城,果然名不虛傳!”宋宥看著場內鼎沸的情形,由衷歎道。


    淩勵注目看著鼓上的女子,卻慢慢皺緊了眉頭,“這女子,有些麵熟……”


    宋宥笑道:“哪日在街頭巷尾偶遇過也是有可能的。”


    台上舞蹈結束,淩勵突然站起身來,側身擠過鼓掌高唿的觀眾,朝舞台後方走去。宋宥和竇驥兩人對視一眼,俱是一臉驚訝,隨即起身跟了過去。


    台上還有舞伎在表演,觀眾們的注意力仍被舞台吸引著。淩勵很快穿過人群,沿著光線晦暗的樓道走進了後台,卻剛一步上台階,便被一個右側眉間有顆大黑痣的男子攔住了去路,“這位爺,您走錯道了。”


    “我是豆蔻娘子舊友。”


    “娘子演出期間不見舊友,還請您改日去她家中拜訪。”攔路男子麵不改色道。


    淩勵看向後台,隻見緋色紗簾後還有幾名身著藕色裙襖的女子在候場。聽見他們的話,這些女子都捂唇嚶嚶輕笑,仿佛早已見慣這般場景。


    宋宥走上前去,從袖中取出一個令牌遞在男子眼前,“這個可認得?軍中急務,隻怕你耽誤不起!”


    那男子瞥了一眼令牌,見慣不驚道:“自然認得,不知幾位軍爺究竟是什麽急務要見我家娘子?”


    “涉嫌勾連西犁通敵賣國的事,需要跟你說嗎?”宋宥冷顏道。


    那男子一聽,臉色頓變,當即矮了幾分,“小人這就領軍爺們進去。”


    宋宥一臉得意看向淩勵,淩勵卻隻丟下“多事”兩字,跟著男子朝裏麵走去了。


    “娘子,有您的舊友來訪。”轉過遊廊,在一扇鏤花妝門外,那男子駐步敲了門,大聲通報道。


    片刻後,那鏤花妝門便從內打開,已經拆散了發髻的豆蔻倚門而立,盈盈眼波掃過門口的淩勵等人,勾唇笑問:“不知幾位大人何事召喚豆蔻?”


    “你,不認得我了?”淩勵開口便問。


    豆蔻聞言一怔,她上下認真打量淩勵一番,終又一臉茫然問道:“我們,見過麵嗎?”


    “兩年前,永定城南,朱雀巷……”


    “嗬嗬,大人開玩笑麽,豆蔻還從未去過國都呢,怎會與大人在永定相遇?”豆蔻突然笑起來。


    “你說從未去過永定?!”淩勵眉峰驟聚,棱廓分明的臉上厲色如霜。


    豆蔻被淩勵這番模樣嚇著了,當即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垂首恭敬道:“迴大人,豆蔻雖對國都心向往之,可無奈每日皆有演出,竟還未能走出安源一步。大人心中所念之人,或許隻是與豆蔻長得相似罷了。”


    淩勵看著豆蔻,心中疑竇叢生:他分明在淩昭府中見過她,那時,她被喚作“柳姬”,那夜她對他極其殷切多情,可她卻說從未離開過安源?!


    “幾位大人,你們定是認錯人了,我家娘子從未離開過安源,除非身體有恙,她每日皆會上台跳舞……這城中看她舞蹈的人皆可作證。”見淩勵臉色不對,先前領路的男子趕忙上前護在豆蔻麵前,“你們不能帶走她!”


    “雲通,幾位大人何曾說要帶我走?”豆蔻瞪了他一眼。


    叫雲通的男子緊張道:“他們,他們剛才說……”


    “我可能是認錯人了,打攪豆蔻姑娘了。”淩勵朝豆蔻拱了拱手,轉身便往外走去。


    宋宥和竇驥正在消化淩勵與豆蔻的對白,想象一貫薄情的鎮西將軍與這豆蔻娘子在國都的一段綺麗往事,沒料到他竟轉身就走了。


    兩人無奈對視一眼,急忙跟上前去。剛轉過遊廊,淩勵便停住了腳步,宋宥步子收束不及,與身後的竇驥撞在一起。竇驥揉著鼻頭,正欲抱怨,抬頭看見淩勵食指豎在唇中,作出了“噤聲”的指示,當即捂緊了嘴巴。


    “雲通,你總這麽緊張,以後不要再來瓦子了,免得給我惹麻煩!”


    “他們幾人是鎮西軍的,我剛才看了令牌,他們是來調查勾連西犁通敵賣國的事……豆蔻姐姐,你就別和西犁那些人往來了……”


    “你瘋了嗎,這話也能說!”


    “我……”


    聽見豆蔻與雲通的這番對話,宋宥和竇驥恍然大悟,隨即朝淩勵豎起了大拇指。


    出了桑家瓦子,宋宥吹了口哨,召喚了先前安排在街巷四周負責防衛的便衣侍衛,叮囑他們留下繼續盯緊豆蔻娘子,發現可疑動向即刻來驛館報告。隨後,他將自己的馬交給竇驥,躬身上了淩勵的馬車。


    “殿下果真在永定見過她?”


    “我在淩昭府上見到的那位舞伎,與她長得一模一樣,若不是她,便是她的同胞姐妹。”淩勵掀開車簾,瞥了眼燈火通明的桑家瓦子,“給我盯緊了,看看她究竟和西犁的什麽人往來,還有,查查她修建山南別墅的錢從何而來?”


    “好。”宋宥應下後,又不解問道:“殿下為何突然留意起她來?”


    “我本來隻是想尋找當日救我的初晴姑娘,未曾想一張畫像竟牽扯出許多陳年舊事來……”淩勵將之前得到的信息一一告之宋宥。他已安排沈著追查顧準案,陳憑緊盯天香樓,西境這邊他便讓宋宥重點追查豆蔻娘子、燕四娘及夜雨閣等幾條線索,要求他以鞏固邊防為由,切斷西境一帶的諜報網。


    宋宥原本就在鎮西軍中負責諜報工作,他在心底串聯了一遍淩勵收集的線索,突然道:“如此說來,香積寺綁匪案背後之人,也未必是廢太子淩崇了……”


    “極有可能。往日我隻想到了淩崇對我的恨意,卻忽略了整件事的最大受益者。這些年來,淩昭一直在挑撥我和淩崇的關係,我們兩個鬥得死去活來,他便能坐享漁翁之利……”迴想這些天來,腦海中串聯起的諸多往事,淩勵未免有些意緒蕭疏,“果然還是應了那句話,最是無情帝王家。”


    “若這些事都查清楚了,殿下將如何打算?”宋宥試探問道。


    淩勵似有些疲憊,將頭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良久才答了句:“自然要討個公道。”


    “隻是討個公道嗎?”宋宥似有些失望。


    “鎮西軍兄弟們用鮮血護衛的南越江山,斷不能拱手交於德不配位之人!”淩勵睜開眼睛,看著宋宥道。


    宋宥眼中一亮,當即拱手道:“末將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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