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將此惡徒拉下去斬了!”好一陣,承德帝緩過氣來,開口便要砍了趙崧。


    “父皇,這惡徒所用箭鏃有毒,二哥正急等著解藥,不如先交給大理寺審訊……”淩勵小聲提醒道。


    承德帝以手扶額,半晌沒有開口,殿前侍衛架起趙崧正要出門,他才開口道:“等等,先著大理寺詳細盤審,若他能交代出解藥方子,朕可以考慮饒他一命。”


    “臣遵旨!”周屹當即跪地接旨。


    “朕原本念著父子一場,想留那逆子一條賤命,如今看來,他一日不死,趙家的賊心便一日不死!”承德帝摁著太陽穴,咬著牙一字一字道:“劉寅,你且與周卿同去大理寺天牢,替朕賜那逆子金屑酒一壺!”


    “請陛下三思啊!”參與審訊的一眾官員聞訊都齊齊跪下。


    承德帝卻不理,隻抬手召了侍衛領班,“送朕去太醫院,朕要去看看昭兒。”


    目送承德帝的肩輿離開,淩勵駐立在垂拱殿中,一陣苦笑:淩崇如何對待自己都罪不至死,而淩昭一受傷,淩崇的命就沒了……


    大理寺的刑罰自是非同一般,趙菘押進提審房不到一個時辰,便將那解藥方子說了出來。這邊太醫院迅速配置藥劑替淩昭服下,他總算是性命無虞了。


    淩昭醒轉後,見承德帝親自守護在旁,便急著起身行禮,卻因身體失血過多,一起身便又栽倒在床。


    “你且躺著好生養傷,顧那些虛禮作甚?!”


    “父皇,今日之事,讓您和三弟受驚了,隻怪兒臣慮事不周,想著是喜迎三弟凱旋的大好事,就未全城戒備……”


    承德帝一臉疲憊,卻仍強撐著安慰淩昭道:“怎麽能怪你?萬事皆有因果,若朕不對趙家心慈手軟,也不至如此……咳咳……”


    “父皇,您身子本就虛弱,又替兒臣操勞了這半日,必定累壞了。兒臣如今好了許多,這就起身迴王府去,免得攪擾您靜養。”


    “好什麽好,臉上沒有半絲血色。我命人去東宮收拾一下,這些日子,你就暫時在東宮住下,方便太醫替你診治調理。”


    “父皇,使不得,兒臣如何能住進東宮?!”


    “朕說使得就使得,你住在宮裏,朕也放心些。”淩昭奮力掙紮起身,卻被承德帝一把摁住,“你們兄弟三人,淩崇和淩勵兩人鬥得你死我活,也隻有你從小到大孝順父母、顧念親情,今日為救你三弟,連命都豁出去了。”


    “三弟乃是西境之戰居功至偉的功臣,百姓對他萬分敬仰,視若神明,若他在永定出了事,兒臣必定難辭其咎。”


    “嗬,萬分敬仰、視若神明?!他們哪裏知道這西境一戰,掏空了朕在位幾十年來蓄積的國庫,葬送了我南越幾千名熱血男兒……”


    “父皇,無論如何,西境一戰已逼得西犁王庭認輸求和,之後的和談條件中,我們可以通過增加歲供來填補戰爭損失……”


    “當務之急,你要盡快養好身體,和談條件這些先交給舒世安和裴可懷他們去商議吧。朕有些乏了,改日再來看你。”


    “兒臣恭送父皇。”淩昭還是不顧傷體,跪在床榻上向承德帝行了送禮。


    *********


    得知淩昭因養傷住進東宮的消息,淩勵絲毫未覺詫異。淩昭從小就深受父皇喜愛,若非淩崇是趙皇後所生的嫡長子,當年又有趙邦嶽一黨全力扶持,儲君之位隻怕早就是淩昭的了。


    “殿下,我總覺得今日的刺殺事件頗有蹊蹺。”


    西境停戰後,沈著便帶著金瑤公主離開北寂,悄然返迴了永定。在得知淩勵今日入城遇襲之事後,當即趕來了秋荻館。聽罷淩勵對今日事件的講述,他感覺事情不是那麽簡單。


    “嗬,這些年來,我但凡迴京,又有哪次沒遭遇刺客?”淩勵自嘲一笑,隨即端起桌前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如今,淩崇已被賜死,想必應該清淨一些了。”


    在長亭外接過那杯接風酒時,初晴的話曾讓他一度懷疑淩昭,可自淩昭在城西鬧市替他擋下那枚毒箭之後,他便將這個懷疑生生壓在了心底。無論如何,他還是他血濃於水的二哥。


    “隻怕樹欲靜而風不止。”沈著拎起酒壺,替他斟滿一杯,“今日,我和長公主在街頭親眼目睹了南越百姓對殿下的那般崇敬仰慕,心中甚為忐忑。”


    “樹大招風,我明白微知所慮。”


    “眼下,已是最好的時機,若殿下打定了主意,微知必全力以赴,協助殿下……”


    “微知,西境戰事方了,我不願南越再起風波。”淩勵打斷了沈著的話,隨即望向水岸曲廊外的清寂月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返京之前,掌書記盧玉青將整理好的一應軍務文書報給他看後,那一組組數據令他十分震驚。當初,為說服朝廷建立鎮西軍鞏固邊防,他曾梳理過隆和三十五年南越邊境的一組數據:這一年中西犁蠻子越境偷襲9次,襲殺南越子民850人,擄掠金銀珠寶、貨物商品、牛羊牲口無以數計。而在這場曆時十一個月的西境之戰中,犧牲的南越士兵多達8997人,耗費的軍餉國資更是百倍、千倍於被掠奪的數額……


    西境之戰,他是漂亮地打完了,但迴顧這一年的經曆,他卻並沒有感覺自己贏了。


    “殿下若是此番打算,還望早日返迴西境,遠離京都這是非之地。”淩勵此次隻帶了陳憑等將官及少量護衛軍入京,這令沈著心中總覺不安。


    “待封賞大典之後,我便啟程。”淩勵應道。


    母妃已經不在了,女兒淩娟又不喜歡這裏,這諾大的永定城裏,再無他的牽絆了。


    喝完杯中酒,淩勵起身迴寢院,在穿過水岸曲廊時,他瞥見了水中那輪波光動蕩的圓月,腦子裏瞬間浮現出一雙直直凝視他的清澈眼睛。


    “備馬,我出去一趟。”淩勵突然吩咐跟在身後的曹忠。


    “是,小人這就去通知陳校尉。”曹忠拱手道。


    “不必興師動眾,我想一個人走走。”


    曹忠驚道:“殿下,小人覺得此舉不妥,您白日才在鬧市裏遇了刺客……”


    “刺客已被捉拿下獄。再說,我白日進城乃人盡皆知的事,此刻我一時興起出去走走,刺客也能料知?”說罷,淩勵徑自朝後院馬廄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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