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子深處,舒眉找到了被玉珠牽來的吉兆,她翻身躍上馬背,也顧不得致謝,便打馬朝城北的玄武寺方向疾奔而去。


    徐芷儀告知她的信息,和她那日在王府後院意外聽到的是一致的。不同的是,她當時隻知道淩昭選在程貴妃葬禮後對淩勵動手,徐芷儀卻告訴了她具體的方式:劫持淩娟,在香積寺誘殺。


    淩娟,就是董月嬌說的被淩勵哥哥養在蘆城的“寶貝千金”吧?


    此刻,她顧不得自己的安危,隻想第一時間去給淩勵報信。


    吉兆在王府馬廄呆了半個多月,有徐芷儀的特別叮囑,它被一群馬倌養得膘肥體壯。此刻與主人重逢了,喜悅之下,更是活蹦亂跳,跑起來便如風馳電掣一般,一會兒功夫便到了鎮西將軍府秋荻館附近。


    自己如今頂著一張沈嬋的臉,又無法開口說話,這樣貿然去夜叩宅門,隻怕誤會重重……可若不去叩門,又該怎樣傳遞信息?!


    舒眉在秋荻館外踟躇再三,直到想起藏在袖底的那枚玉扳指,才定下心神前去叩門。


    門房很快來應了門,見是一個姑娘深夜叩門,覺得甚是奇怪。舒眉出示了淩勵的玉扳指,又與他連比帶畫溝通了許久,他也不明白是什麽意思。舒眉急得直跺腳,隨即衝進值守房,找了紙筆寫下來:我是和靜縣主舒眉,有急事求見淩勵哥哥!


    “你要見我們將軍?明日貴妃入葬,將軍一早就去永年宮吉安所為貴妃守靈了,不在府中啊。”門房看了舒眉的手書,恍然大悟道。


    舒眉不由得愣住了。尋思一番後,她又拽過一張紙寫道:“火速去稟報你家夫人,一定要照看好淩娟小姐!”


    門房撓頭道:“火速稟報?這個時候夫人早入睡了啊。再說了,我們家夫人一直精心照管著小姐,你這話說得可沒道理……”


    “很急,有人要謀害淩勵哥哥!!!”舒眉又重重寫下一行字。


    “姑娘你半夜三更跑來將軍府,寫下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不是腦子有問題吧?”門房斜眼瞅著舒眉,漸漸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對,你說你是和靜縣主?和靜縣主來我們府上住過,我是見過的,姑娘你看著有點不像啊……”


    一個說不清的人遇到一個拎不清的人,越溝通越頭疼。


    看來,得當麵與淩勵哥哥溝通才行。舒眉一把抓起寫下的幾張紙,在門房一臉驚訝中跑出門去,騎上吉兆直奔吉安所。


    去往吉安所的一路上掛滿了花圈、靈幡、靈帳,這些祭品被夜風吹得颯颯作響,加之“嘚嘚”的馬蹄聲在空曠的街衢迴響,便仿若身後有人跟來了一般。舒眉忍不住迴頭看了幾次,不過是風過長巷,夜色空寂。


    和草坡子鎮那夜的事相比,這有什麽好怕的?舒眉心底自我安慰一番,又繼續打馬朝吉安所奔去。


    因程貴妃靈柩明日一早出殯入葬,此時的吉安所燈火通明,敞開的大門不時有工匠進出,忙著徹夜趕製祭品,準備入葬儀式。舒眉將吉兆在供祭祀賓客專用的馬廄拴好後,從堆放雜物的工棚裏找了件白衣套在外麵,隨即抱起一捆竹篾,跟在幾個匠人身後,埋頭朝大門走去。


    門口的兩個侍衛瞥了她一眼,便又交頭接耳說起話來。


    沒想到這麽順利就混了進去,舒眉鬆了口氣。進了大門,她將竹篾放去紮靈屋的匠人身邊,便順著光線昏暗的廊道往停放貴妃靈柩的大殿走去。


    一路順暢,大殿就在前麵,舒眉停下腳步倚著廊簷往大殿張望尋找淩勵的身影。


    “什麽人在那邊?!”


    一聲猛喝後,大殿前的梁柱後突然走出一個身著甲衣手按劍柄的男子。舒眉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淩勵的貼身侍衛楊洵,她認識他。她朝廊外走了兩步,忽又想起自己此刻的模樣他不認識,又慌忙退進了廊下的陰影中。


    “你鬼鬼祟祟的想做什麽?!”


    舒眉剛退了兩步,脖子上便感覺到了一絲冰涼,一把長劍已橫在眼前。


    無法開口出聲,舒眉隻好舉起了手。身後的侍衛一把將她從廊下推到了殿前燈籠的光照之下。


    見淩勵哥哥身邊的侍衛如此警惕,舒眉心底反倒鬆了口氣。


    “你來這裏幹什麽?”看清躲在廊內的是一位姑娘,楊洵走下台階,就著燈籠的光暈上下打量她。


    “哦嗚嗚……”舒眉用手指了指嗓子,又搖了搖手。


    “你……不會說話?”


    舒眉點點頭。


    “這裏是停靈大殿,你是不是走錯路了?”楊洵上前詢問道。


    舒眉搖搖頭。


    “你不是走錯路,鬼鬼祟祟來停靈大殿做什麽?!”楊洵喝道。


    “外麵何事喧嘩?”


    舒眉正欲向楊洵展示攥在掌心的玉扳指,便見一道素白的身影自殿內走了出來。


    不是別人,正是她心心念念想要麵見的淩勵哥哥!


    舒眉望向淩勵,見他負手立在殿前石階上,夜風掀動他的素服首絰,頗有些避世離塵的清雋風骨,全然不似她往日所見那副英武昂藏的氣勢。


    “迴將軍,這位姑娘躲在廊下鬼祟張望,我與董喚正在問詢,不想驚擾了將軍……”


    “玄空國師正在為母妃誦《往生咒》,不得喧嘩。可疑之人先關押起來,待明日再問詢。”說罷,淩勵轉身走迴大殿,竟未曾多看她一眼。


    “嗚嗚嗚嗚……”


    舒眉想要喚住他,卻被楊洵與董喚一人擒了一隻手臂,不由分說架去了吉安所後院的一個雜物間鎖了起來。


    舒眉拍著門板,欲哭無淚。


    前方戰事吃緊,葬禮一結束,淩勵便進宮向父皇辭別,準備連夜動身返迴西境。


    承德帝自大殮禮後便一直臥病在床,淩勵前來辭行,他隻簡單叮囑了幾句,便氣喘籲籲的讓他退下了。淩勵向太醫院郭院判打聽了病情,得知他是因貴妃薨逝及皇後和太子相繼被廢等諸多事務勞心所致,隻需靜養調息一段時間就好,他便放心離開了。


    從永年宮出來,淩勵乘坐的馬車剛駛入玄武寺大街,一枚箭鏃便激射而來,“鐺”一聲紮在了馬車轎廂的橫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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