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殮禮前三日，宮裏派出禮儀使到秋荻館，宣讀承德帝為程昭儀擬定忠和恭順貴妃諡號的詔告，逐一登記府裏參加大禮的人員、身份，又將大禮的流程和細節一一作了說明。
從昭儀追封貴妃，雖屬尊崇，卻讓淩勵心中百般滋味。迴京後，他已從淩昭處詳細打探了母親離世的原因，淩崇和趙皇後在背後搞的那些動作他已全然明白。大殮禮這一日，便是他與趙家母子清算的一日。
“殿下，不好了，小姐從假山上摔了下來……”
這邊前堂剛送走宮中的禮儀使，後宅裏的管事嬤嬤便急匆匆跑來稟報。
淩勵臉色頓變，掀了衣袍便大步往後宅跑去。
後院水岸曲廊外的蓮池畔，已圍了一圈婆子丫鬟，淩娟躺在假山下的石徑上驚叫連連，周圍的下人卻沒人主動上前。
“小姐受傷躺在地上，你們竟都這樣作壁上觀？！”淩勵氣怒之極，蹲下身便要抱淩娟起來。
“殿下，小姐這模樣像是摔折了腿骨，怕骨頭錯位，不能貿然抱她起來啊。”一個老嬤嬤小心翼翼迴道。
淩勵愣了一下，隨即改換了姿勢，一手握住淩娟的手，一手替她擦拭哭花了的小臉。淩娟已哭得聲音嘶啞，卻仍反複喊著：“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這一迭聲的唿喊，讓淩勵聽得隻恨不能替她受了這苦。“不怕，不怕，爹爹來了。”他一邊安撫著她，一邊迴頭找尋內臣曹忠的影子，“曹忠人呢？”
“曹內人方才接了禮儀使遞下的清單，出門去采買物資了。”
尋不到曹忠，淩勵又改口喚鳴翠，“鳴翠，趕緊拿了我的玉牌去宮裏請最好的骨傷大夫來！”
“奴婢這就去。”鳴翠接過淩勵的玉牌，轉身跑了出去。
董月嬌跟在淩勵身後，這時才氣喘籲籲趕了過來，一見這場麵，當即嗬斥道：“一個個都傻了嗎？天氣這麽熱，就讓殿下和小姐這麽在日頭下曬著？！”
見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做什麽，董月嬌上前蹲在淩勵對麵，用手裏的絹扇替淩娟擋著了太陽，隨即吩咐道：
“青竹，趕緊去取傘來替殿下和小姐罩著！”
“奴婢遵命。”
“趙平，你趕緊帶人去取一扇門板來！”
“小人這就去辦！”
青竹、趙平離開後，董月嬌又吩咐下人去取了盆巾來替淩娟擦拭額頭的汗珠，讓人端來涼好的烏梅茶替淩娟喂了些。
待趙平領人取來門板，董月嬌又與淩勵一道將淩娟移上門板，一路小心護送著抬迴臥室。
片刻後，鳴翠領著宮裏的禦醫趕來了。禦醫仔細查看了淩娟的傷情，果然是摔折了右小腿骨。禦醫對接好了骨頭，又命人找來木夾板替她作了肢體固定。處理完後，又替淩娟開了鎮痛的藥劑。
董月嬌命人跟著去太醫院取迴藥後，親自守在爐灶前煎好端去淩娟房裏。淩娟哭喊著不喝藥，她便坐在床前吹涼了藥汁，耐心用糖餅哄著淩娟喝下。直到藥劑發生作用，淩娟疼痛緩解，慢慢睡過去了，她才起身離開。
這一番忙碌下來，大半日便過去了。
待處理好這些，董月嬌又將後宅值守的仆婦丫鬟全部召集起來，一個個詢問淩娟是如何從假山上跌倒的。全部問完後，她才帶著看護淩娟的乳娘蘆氏、周氏及自己房裏的丫鬟木槿到淩勵跟前請罪。
“殿下，娟娟今日摔倒之事臣妾已經查清原由，特來請示。”
“今日究竟是怎麽迴事？”淩勵剛收到母舅程北夔的信，見董月嬌來了，便放下信件抬首問道。
董月嬌便把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番。蘆氏和周氏帶著娟娟去蓮池采摘蓮蓬，正好遇到木槿帶著墨玉在遛彎兒。娟娟覺那貓兒可愛，便捉了蜻蜓逗貓玩，後來貓兒追蜻蜓爬上了假山，娟娟便也追了上去，蘆氏、周氏和木槿在旁邊聊天沒留意到，娟娟踩著了假山上的青苔，跌落下來時正好磕在了道旁的一塊青石上。
淩勵聽罷大怒，當即讓曹忠將蘆氏、周氏、木槿三人杖責四十逐出王府，連帶負責照看蓮池假山的仆婦、後院掃地的婆子也都被扣罰了三月俸銀。
“殿下，後宅管理不善，臣妾也有責任，還請殿下責罰。”董月嬌主動請罪。
“事發之時夫人與我同在前堂接待宮使，此事與夫人無關。”淩勵與她成婚多年，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她一改往日的驚懼膽怯，如此果決麻利地處理後宅事務，驚訝之餘心裏也有些感激，便不忍苛責了。自己常年在外奔走，這後宅也的確需要一個這樣的女人來打理。
“殿下如此寬宏大量，臣妾感激不已。”董月嬌垂眉屈膝致謝。
“娟娟調皮，前幾日讓你受委屈了。”淩勵在家這兩日，也見識了淩娟的調皮，隻是他愛女心切，唯恐董月嬌私下不能好好照顧，便又叮囑道：“娟娟受傷臥床，脾性恐怕更難將息，還要勞煩夫人多加體諒護佑。”
“殿下放心，娟娟也是臣妾的女兒，臣妾定當精心看護。”董月嬌鄭重應下後，又抬起頭來問道，“殿下，之前我們已將娟娟的名字報上了禮冊，母妃大殮那日，她可還要入宮行禮？”
“傷成這樣，入宮行禮自然是不可能了，隻是……”淩勵之前尚未考慮到這一點，此刻聽她提及，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名單已經報上去了，要去禮部撤迴也不是不可以，隻是淩娟作為皇孫女，這是第一次正式登入皇家名冊，事關她今後的冊封。再則，淩娟未能與母親見麵，已讓他心懷愧疚，若焚化的吊唁名冊上也沒有她的名字，又如何告慰母親在天之靈？
“殿下，臣妾有個粗淺的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我看娟娟的侍童小蠶與她年紀相仿、個頭也一般高矮，那孩子又聽話懂事，不如就讓她代娟娟去靈前盡孝？”
“小蠶？”淩勵想起了那個從西犁帶迴來的小女孩，“可是，這畢竟是皇家葬儀，小蠶的身份不宜進入宗祠……”
“臣妾知道殿下所慮，臣妾一直未有所出，若殿下允準，臣妾可將小蠶收為養女。一來，她能代娟娟去母妃靈前盡孝，二來，我們也不必去禮部撤迴吊唁名冊，全了皇家禮數。”
這到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淩勵點頭認可道：“夫人想得極為周全，那此事就有勞夫人操持了。”
“能為殿下分憂，臣妾甚感欣慰。”董月嬌再次屈膝行禮。
從淩勵的書房出來後，青羽便湊近董月嬌耳畔讚道：“夫人今日在殿下麵前的表現太棒了，奴婢發現殿下今日看夫人的次數都比往日多了許多……”
董月嬌唇角不免勾起一絲得意，“整日在內廷官宅間往來，好戲看多了，偶爾要演這麽一出也不難。”
從昭儀追封貴妃，雖屬尊崇，卻讓淩勵心中百般滋味。迴京後，他已從淩昭處詳細打探了母親離世的原因，淩崇和趙皇後在背後搞的那些動作他已全然明白。大殮禮這一日，便是他與趙家母子清算的一日。
“殿下，不好了，小姐從假山上摔了下來……”
這邊前堂剛送走宮中的禮儀使，後宅裏的管事嬤嬤便急匆匆跑來稟報。
淩勵臉色頓變，掀了衣袍便大步往後宅跑去。
後院水岸曲廊外的蓮池畔，已圍了一圈婆子丫鬟，淩娟躺在假山下的石徑上驚叫連連，周圍的下人卻沒人主動上前。
“小姐受傷躺在地上，你們竟都這樣作壁上觀？！”淩勵氣怒之極，蹲下身便要抱淩娟起來。
“殿下，小姐這模樣像是摔折了腿骨，怕骨頭錯位，不能貿然抱她起來啊。”一個老嬤嬤小心翼翼迴道。
淩勵愣了一下，隨即改換了姿勢，一手握住淩娟的手，一手替她擦拭哭花了的小臉。淩娟已哭得聲音嘶啞，卻仍反複喊著：“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這一迭聲的唿喊，讓淩勵聽得隻恨不能替她受了這苦。“不怕，不怕，爹爹來了。”他一邊安撫著她，一邊迴頭找尋內臣曹忠的影子，“曹忠人呢？”
“曹內人方才接了禮儀使遞下的清單，出門去采買物資了。”
尋不到曹忠，淩勵又改口喚鳴翠，“鳴翠，趕緊拿了我的玉牌去宮裏請最好的骨傷大夫來！”
“奴婢這就去。”鳴翠接過淩勵的玉牌，轉身跑了出去。
董月嬌跟在淩勵身後，這時才氣喘籲籲趕了過來，一見這場麵，當即嗬斥道：“一個個都傻了嗎？天氣這麽熱，就讓殿下和小姐這麽在日頭下曬著？！”
見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做什麽，董月嬌上前蹲在淩勵對麵，用手裏的絹扇替淩娟擋著了太陽，隨即吩咐道：
“青竹，趕緊去取傘來替殿下和小姐罩著！”
“奴婢遵命。”
“趙平，你趕緊帶人去取一扇門板來！”
“小人這就去辦！”
青竹、趙平離開後，董月嬌又吩咐下人去取了盆巾來替淩娟擦拭額頭的汗珠，讓人端來涼好的烏梅茶替淩娟喂了些。
待趙平領人取來門板，董月嬌又與淩勵一道將淩娟移上門板，一路小心護送著抬迴臥室。
片刻後，鳴翠領著宮裏的禦醫趕來了。禦醫仔細查看了淩娟的傷情，果然是摔折了右小腿骨。禦醫對接好了骨頭，又命人找來木夾板替她作了肢體固定。處理完後，又替淩娟開了鎮痛的藥劑。
董月嬌命人跟著去太醫院取迴藥後，親自守在爐灶前煎好端去淩娟房裏。淩娟哭喊著不喝藥，她便坐在床前吹涼了藥汁，耐心用糖餅哄著淩娟喝下。直到藥劑發生作用，淩娟疼痛緩解，慢慢睡過去了，她才起身離開。
這一番忙碌下來，大半日便過去了。
待處理好這些，董月嬌又將後宅值守的仆婦丫鬟全部召集起來，一個個詢問淩娟是如何從假山上跌倒的。全部問完後，她才帶著看護淩娟的乳娘蘆氏、周氏及自己房裏的丫鬟木槿到淩勵跟前請罪。
“殿下，娟娟今日摔倒之事臣妾已經查清原由，特來請示。”
“今日究竟是怎麽迴事？”淩勵剛收到母舅程北夔的信，見董月嬌來了，便放下信件抬首問道。
董月嬌便把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番。蘆氏和周氏帶著娟娟去蓮池采摘蓮蓬，正好遇到木槿帶著墨玉在遛彎兒。娟娟覺那貓兒可愛，便捉了蜻蜓逗貓玩，後來貓兒追蜻蜓爬上了假山，娟娟便也追了上去，蘆氏、周氏和木槿在旁邊聊天沒留意到，娟娟踩著了假山上的青苔，跌落下來時正好磕在了道旁的一塊青石上。
淩勵聽罷大怒，當即讓曹忠將蘆氏、周氏、木槿三人杖責四十逐出王府，連帶負責照看蓮池假山的仆婦、後院掃地的婆子也都被扣罰了三月俸銀。
“殿下，後宅管理不善，臣妾也有責任，還請殿下責罰。”董月嬌主動請罪。
“事發之時夫人與我同在前堂接待宮使，此事與夫人無關。”淩勵與她成婚多年，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她一改往日的驚懼膽怯，如此果決麻利地處理後宅事務，驚訝之餘心裏也有些感激，便不忍苛責了。自己常年在外奔走，這後宅也的確需要一個這樣的女人來打理。
“殿下如此寬宏大量，臣妾感激不已。”董月嬌垂眉屈膝致謝。
“娟娟調皮，前幾日讓你受委屈了。”淩勵在家這兩日，也見識了淩娟的調皮，隻是他愛女心切，唯恐董月嬌私下不能好好照顧，便又叮囑道：“娟娟受傷臥床，脾性恐怕更難將息，還要勞煩夫人多加體諒護佑。”
“殿下放心，娟娟也是臣妾的女兒，臣妾定當精心看護。”董月嬌鄭重應下後，又抬起頭來問道，“殿下，之前我們已將娟娟的名字報上了禮冊，母妃大殮那日，她可還要入宮行禮？”
“傷成這樣，入宮行禮自然是不可能了，隻是……”淩勵之前尚未考慮到這一點，此刻聽她提及，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名單已經報上去了，要去禮部撤迴也不是不可以，隻是淩娟作為皇孫女，這是第一次正式登入皇家名冊，事關她今後的冊封。再則，淩娟未能與母親見麵，已讓他心懷愧疚，若焚化的吊唁名冊上也沒有她的名字，又如何告慰母親在天之靈？
“殿下，臣妾有個粗淺的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我看娟娟的侍童小蠶與她年紀相仿、個頭也一般高矮，那孩子又聽話懂事，不如就讓她代娟娟去靈前盡孝？”
“小蠶？”淩勵想起了那個從西犁帶迴來的小女孩，“可是，這畢竟是皇家葬儀，小蠶的身份不宜進入宗祠……”
“臣妾知道殿下所慮，臣妾一直未有所出，若殿下允準，臣妾可將小蠶收為養女。一來，她能代娟娟去母妃靈前盡孝，二來，我們也不必去禮部撤迴吊唁名冊，全了皇家禮數。”
這到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淩勵點頭認可道：“夫人想得極為周全，那此事就有勞夫人操持了。”
“能為殿下分憂，臣妾甚感欣慰。”董月嬌再次屈膝行禮。
從淩勵的書房出來後，青羽便湊近董月嬌耳畔讚道：“夫人今日在殿下麵前的表現太棒了，奴婢發現殿下今日看夫人的次數都比往日多了許多……”
董月嬌唇角不免勾起一絲得意，“整日在內廷官宅間往來，好戲看多了，偶爾要演這麽一出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