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整天,淩勵帶著眾將到帳外食用了一些烤馬肉,隨後便安排撤迴錦麟灘的事。


    待他布置完撤離事宜,帶著眾將迴到帳中時,沈著早已寫好了奏報草案。淩勵看完後,命沈著將奏報草案交與眾將傳閱商討。


    “西犁蠻子夜襲安源,鎮西軍丟失糧草一千八百車?草坡子鎮被夷為平地,鎮中百姓一無所存?!”掌書記盧玉青讀了沈著寫的戰報草案,當即驚道:“將軍,沈公子這寫的不是戰報,是喪報吧?”


    “是啊,將軍,沈公子這麽寫,分明不是請功,而是請罪啊。”張翊也急了。


    “沈公子,這丟失一千八百車糧草這種子虛烏有的事,可是欺君大罪啊!”趙棟急紅了臉。


    “趙校尉莫急,這丟失的糧草不過是查無對證之事。”沈著徐徐開了口,“若上麵有人為這筆數字較真,那就再好不過了。”


    大家俱是一臉不解。


    “八萬鎮西軍朝廷都覺得多了,若知道我們在缺衣少食的冬日大敗了西犁蠻子,隻怕還要下令裁撤,軍餉糧草也就更別指望了。微知這分明是在替我們討要軍餉啊。”淩勵笑著開了口,隨即便將奏報草案遞給掌書記盧玉青,“就按這個上報!”


    眾將不禁麵麵相覷。


    “大家放心,欠你們的軍功,日後定會一並獎賞。”淩勵的目光從眾將臉上掃過後,落在了沈著身上,“微知來鎮西軍不足一日,對我們的情況卻是了如指掌,看來是下了深功夫的。這樣,今後你就跟著記室掌書記盧玉青做個儒林郎吧。”


    “多謝殿下收留。”沈著微微傾身,感謝了淩勵後,又側身對著盧玉青拱手揖禮道:“今後還請盧書記多多指教。”


    盧玉青此前最先對沈著擬的奏報發難,後麵聽淩勵褒獎他便覺失了麵子,沒料到淩勵最後還沈著自己做下手,心裏反倒平和了一些,於是也迴了一禮,“沈公子客氣了。”


    *********


    “等等,等等下鑰——”


    已是酉時末刻,宮門局的內臣和監門將軍正核對了魚符準備閉門下鑰,都知劉寅便搖著手裏杏黃的錦綾卷軸,急切喚道。


    “劉都知莫跑,門還給您敞著呢,仔細摔著了。”宮門局的內臣對這位內侍省高官格外恭敬,滿臉堆笑問道:“可是有什麽急差兒?”


    劉寅還未開口,他後麵身著絳色太子常服的淩崇便一掀衣擺,越過劉寅大步邁了進去。門內的一幹人等忙忙垂首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淩崇臉色暗沉,對內官們的問好聽若未聞,隻步疾步朝福寧宮走去。劉寅朝內臣和監門將軍拱了拱手,來不及搭話,便匆匆跟了上去。


    “這位爺一年到頭都沉著張臉,也不知誰欠著他了?!”監門將軍撇了撇嘴。


    “哎喲,可不敢說這話,迴頭讓那位爺知道了,小心腦袋。”宮門局內臣用手指著自己的腦袋,連聲製止。


    “父皇究竟是什麽事,這麽著急召見本宮?”到了福寧殿外,淩崇這才開口詢問劉寅。


    劉寅搖了搖頭,“這個,老奴確實不知。不過,一個時辰前,有安源的奏報送進宮來……”


    “安源?!”淩崇頓了一下腳步。這寒冬臘月的,想必又是淩勵那廝發來了催要軍餉物資的折子。淩崇思忖一番,隨即朝殿內走去。


    福寧殿門口,早有內侍掀開了冬日防風禦寒的錦簾。淩崇邁步進了殿門,又有內侍接引了他朝西殿的禦書房去。


    禦書房內,已經站立著好些著紫裹朱的文武大臣,宰相舒世安、鎮國將軍賀安國、輔國將軍鍾季舒、封國將軍李久泉、樞密使裴可懷……這規模,已不啻是個小朝會了。淩崇的心裏不由得打起了鼓。


    一見淩崇進來,諸位要員便紛紛側首行矚目禮。


    淩崇按下心底忐忑,幾步走到承德帝落座的禦書桌前,雙膝跪地行參拜大禮,“兒臣叩見父皇。不知父皇此時召見兒臣,所謂何事?”


    “你東宮離朕這裏最近,卻是來得最遲,是何緣故?!”承德帝一開口便已帶有怒意。


    淩崇當即將頭低俯在地,“兒臣早先去了大理寺協理一樁案子,一迴宮接到旨意,尚未進用晚膳便急著趕來了……”


    聽了淩崇的分辨,承德帝有好一陣沒有出聲,淩崇正欲抬頭觀望他的臉色,眼前便有一道黑影襲來,隨即“啪”的一聲,再看時,竟是一道折子擲在跟前。


    “你自己先看看!”承德帝指著地上的折子,氣惱道。


    淩崇遲疑的拿起折子,這是鎮西軍發來的一道戰報,他飛速讀完後,當即明白承德帝為何緊急召集重臣要員深夜議事了。他心裏為淩勵吃了西犁蠻子的大虧而幸災樂禍,麵上卻又不得不裝出一臉沉痛來迎合此刻的氛圍。


    “這件事,你怎麽看?”承德帝見太子讀完奏報一臉沉痛,口氣反倒緩和了一些。這兩年,承德帝身體漸顯老態,朝廷裏的許多事情他都有意交給身為太子的淩崇去辦理。


    淩崇見父皇語氣有變化,便站了起來,拱手道:“父皇莫氣,這折子有詐!”


    “折子有詐?!”承德帝眼中露出一絲疑惑。


    “依兒臣看,這折子分明是老三為了催要糧草而嘩眾取寵、謊報軍情……”淩崇掃了一眼殿內側耳傾聽的眾臣,侃侃分析道:“鎮西軍斷然不可能丟失這麽多糧草,因為入冬之後,兒臣就沒給他們撥付過糧草——!”


    此言一出,太子的嶽丈輔國將軍鍾季舒第一個以手掩麵,露出不忍卒聽的表情。其餘諸臣麵麵相覷,紛紛搖頭。


    “八萬駐軍,入冬後,竟沒撥付過糧草?!”承德帝臉色遽變。


    察覺自己失言,淩崇當即挽迴道:“父皇您之前下了限兵令,兒臣尋思若是著急把糧草送過去了,就怕老三以為那限兵令是鬧著玩兒的……”


    “鬧著玩兒?!”承德帝當即怒不可遏,一掌掃過,禦書桌上的筆架、硯台、鎮紙及奏折、邸報、詔書便劈裏啪啦、稀裏嘩啦飛落一片,他指著淩崇氣急道:“敢情,你是把八萬鎮西軍也當成鬧著玩兒的了?”


    禦書房中的空氣頓時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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