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萬一出去就遇到蠻子的騎兵怎麽辦?!”舒眉望著木柵欄外的沉沉雪夜,心有不甘道,“宋軍爺,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宋宥垂首盯著雪地,似在思索。那青袍男子卻扶著木欄杆一步步走了下來,他邊走邊道:“這位小公子,百十戶人家的鎮子能挖出多大的地道?能把鎮子上的人藏完就不錯了……”


    舒眉打斷道:“你也太小看咱安源人了……”


    “不是我小看安源人,而是這草坡子下麵都是鹽堿灘,磧石密布,土質稀鬆,不適合挖掘地道。”


    舒眉聽得一怔。她以前和父親一起來過草坡子鎮很多次,卻還從未留意過草皮下麵的地是什麽樣子。


    “再說,這些糧草不出鎮子,西犁蠻子們就不會死心,若是他們合圍鎮子逼要糧草,隻怕……”說話間,那青袍男子已走下了最後一階木梯,他扶著欄杆站著,氣息有些急促。


    “你是這鎮子裏的人?”宋宥問道。


    待氣息平穩了一些後,青袍男子抬頭答道:“我是從漳州過來投奔鎮西將軍的。”


    “投奔我們將軍?”宋宥不由得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道,隻見他二十出頭年紀,五官清雋,身形瘦削,一副落魄書生形貌,心裏不免猜疑:這風一吹就要倒的模樣,如何行軍打仗?


    “你不是這裏的人,又如何知道這鎮子下麵是什麽樣子?”舒眉始終對地道的事有些耿耿於懷。


    “我既有心投奔鎮西將軍,自然要先對鎮西營駐紮的地方有所了解。”男子接連說了這一番話,已極是疲憊,卻仍抬手朝舒眉和宋宥分別揖了一禮,“在下漳州沈著,小字微知,感謝宋軍爺和這位小公子仗義相救!”


    對他的致謝,舒眉抿緊了嘴唇,未置一詞。宋宥則拱了拱手,以示迴應。


    “報告隊率,糧草已裝車完畢!”旁邊一名兵士大聲報告。


    宋宥的目光從沈著身上移開,落在了舒眉身上,“舒公子,柏大夫就交給你了。若這鎮子上真有地道可藏身,麻煩你盡快帶著他躲藏好。最遲明天,我們定會派人來接應。”


    “好。宋軍爺保重!”舒眉也朝宋宥拱了拱手。


    目送宋宥帶著兵士,高舉著火把,將裝滿糧草的車隊運出茶店子,舒眉忍不住歎了一口長氣,“這麽多火把,不是明著要讓西犁蠻子來搶嗎?!”


    “縱是引火焚身,也要護一鎮百姓安全。鎮西營的軍人果真與眾不同!”立在一旁的沈著一臉欽佩。


    自沈著走出來,唯有這一句話,讓舒眉聽得順耳,她忍不住接了話,“那當然,畢竟是我淩勵哥哥帶領的部隊!”


    察覺沈著的目光在自己臉上逡巡,舒眉的臉驀地紅了,她轉身朝樓梯跑去,“我們得趕緊轉移!”


    “舒公子打算如何轉移?”沈著側身問道。


    “我先去幫柏大夫包紮好傷口,再叫茶旅店的佟老板帶我們去地道躲避。”舒眉邊說邊朝柏安的房間跑去。


    “那何不先通知佟老板,招唿鎮子裏的其他人先入地道?”


    舒眉愣了一下,醒悟過來,當即折迴身來,跑去樓下店家的臥房拍門。


    之前在宋宥招唿兵士集合整裝時,值夜的店小二已經去叫醒了佟老板。此刻舒眉一叫門,那體型敦圓、膚色黝黑的佟老板便應聲披了厚厚的皮毛大氅走了出來。


    聽舒眉說明了來意,佟老板抹著額頭上的汗珠子道:“舒小爺,哪有什麽地道啊……”


    “怎會沒有?!”舒眉瞬間變了臉色,語氣也有些急促,“去年我和爹爹來巡查時,你們不是正在挖麽,那位姓祁的裏正還說很快就能挖好了啊?”


    “為了迎接舒大人的巡查,祁裏正逼著我們確實挖了一段,”明明是寒冷刺骨的冬夜,這姓佟的茶旅店老板卻是汗水不斷,沒說兩句話,他又抬手抹了把汗,歎氣道:“這草坡子下土質稀鬆,挖一段便塌一段。若要達到舒大人的要求,我們就得先挖出幾丈深的壕溝,在壕溝上搭建石柱木梁,再去外地運了黏土來封頂……這工期太長、成本太高,我們這麽小個鎮子完成不了啊……”


    “所以,我爹爹走後,你們就沒再挖了?”舒眉聽得已是麵帶怒容。


    “也還是堅持著又挖了一小段……隻是後來鎮西軍駐紮錦鱗灘,蠻子們也不敢來這一帶滋事了,我們就……”佟老板似有些怕舒眉,對答的聲音竟是越來越小了。


    “挖好的那一小段可以藏多少人?”舒眉問道。


    “就那一小段啊,沒人看護,今兒仲夏給暴雨一衝,已經全垮了啊……”佟老板一臉無奈的攤了攤手。


    “你們,你們……!”舒眉氣得直跺腳。


    這草坡子鎮位於安源城東南,原本是幾戶牧民圍聚在一個水塘子邊飲馬放牧的聚居點。後來因往來安源、蘆城交易皮貨、茶葉、香料的人在這裏歇腳打尖的多了,才慢慢形成了如今的鎮子。鎮子上的居民多是為了掙過往商販的車馬腳程錢才聚居而來的,因而房舍也都是圍著這家茶旅店子修建的。


    佟老板一家在這裏經營茶旅店子有好幾十年了,鎮子裏的腳夫馬隊都靠他穿針引線撮合生意,他比朝廷派來管理這鎮子的裏正更有聲望。因了這個緣故,身為都尉的舒景程對他格外尊重,曾帶著喬扮男裝的舒眉來拜會過他幾次。舒眉一貫叫他“佟伯伯”,這一次也就放心的把糧草寄存在了這裏。


    “哎,你說,這天寒地凍的,十天半月也沒個客商往來,卻不知那些蠻子是從哪裏得知了糧草信息……”佟老板一邊拭汗一邊哀歎連連。


    “當前還不是追查這事的時候,”沈著打斷了佟老板的話,“還請佟老板挑選兩個腳程快的人馬,趕緊去錦鱗灘求援!”


    “呃,我這就安排……”佟老板又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子,轉身安排小武去後院叫人。


    舒眉鎖緊了眉頭:“這時去求援?從錦鱗灘到草坡子,我們大白天都走了一整日……”


    “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就要賭一把了。”沈著的目光繞著茶旅店寬大的栓馬場逡巡了一圈,神色果決道:“請佟老板去把店子裏的人都召集起來,分成兩隊,一隊負責去叫醒鎮子裏的住戶,讓各家各戶都把燈籠點上,再把鎮子裏所有的車馬都拉來這裏;另一隊負責去搬抬鐵鍋和柴火,在鎮街上每隔兩丈生一堆火,記得一定要用煙多的濕柴……”


    “這……這是要做什麽?”佟老板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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