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外洞裏尕子罵罵咧咧的抱怨聲,淩勵按下心底的憤恨,再次打量洞內,尋思如何逃脫。環視一圈,他發現前麵的灰堆邊有一片碎瓦,於是便蜷曲掙紮著往灰堆邊挪動。


    隻恨雙手被反綁在身後,靠雙足有限的摩擦,挪動速度比蝸牛好不了多少。如此煎熬了小半個時辰,他才終於挪到灰堆邊,又掙紮許久,才倒轉過身子將那片碎瓦攥進手裏。


    眼看洞裏的光線越來越暗,淩勵極力克製著手腕被繩索勒入皮肉的疼痛,用瓦片較為鋒利的一麵挫割起繩子。


    “天也快黑了,我去林子裏把馬牽過來,你去扛了他到洞口等著。”


    “奶奶的,我早等不住了。”


    兩聲簡短的對話後,一個腳步聲離洞遠去,一個腳步聲朝內洞走來。


    唯一的生機就在這一刻了!


    淩勵再按耐不住,他憋了一口氣,咬緊勒在口中的破布,猛力撐掙,在手腕要被勒斷般的劇痛中,腕上的繩子終於“啪”一聲掙斷了。


    “媽的,居然想逃?!”


    剛走進內洞的尕子,正好瞧見了這一幕,當即反手抽出背上的彎刀朝淩勵撲過去。


    淩勵來不及解開腳上的繩子,他轉身朝著尕子猛力一揮,手中的瓦片“哧”一聲飛了出去。尕子以為是暗器,本能的側身躲避。淩勵這時便雙手撐地,一個躍身跳將起來,將尕子撲倒在地。


    隨著淩勵曲臂、扼頸、扭轉,幾個利落的動作之後,尕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淩勵拔出嘴裏那團惡臭的破布,大喘了幾口氣後,拿尕子的彎刀割斷腳上的繩子,忍著腿部的酸脹,一瘸一拐朝洞口走去。


    剛走到洞口,淩勵就與牽馬的綁匪正麵相遇了。兩人俱是一驚,隨即便撲打在了一起。淩勵被繩索死死綁了大半日,手腳麻木酸脹,再加上剛才與尕子的生死相搏幾乎耗盡體力,很快便落了下風。綁匪手裏的彎刀銀光閃閃,幾個來迴後,淩勵身上的衣袍就被劃拉出無數道口子。


    如此打下去,自己早晚會死在對方刀下。必須速戰速決!淩勵權衡了一下敵我雙方的實力,瞬間做下了這個決定。


    在綁匪再一次揮刀劈來時,原本一直躲閃的淩勵抬起左臂格擋,在鋒利的刀鋒劈開皮肉的刹那,他猛的曲臂別住彎刀,再一個迅疾轉身,右手往前一貫,將自己手中的彎刀“噗呲”一聲插進了對方的胸腹。


    若非天色已晚,若非他反應迅疾,在綁匪迎麵劈來的一刀下,他的左臂極有可能被裁斷。以自傷的方式誘敵殺敵,這是戰場上最不得已的逃生之法!


    顧不得處理搏鬥現場,淩勵隻割了半幅袍子咬牙將左臂開裂的皮肉粗粗包紮了一下,隨即便翻身上馬,趁著夜色朝返迴永定的驛路上跑。


    雖淩勵不得父皇喜愛,但出身皇室的他,從小到大,還從未有過如此這般的狼狽和無助。在獵獵的夜風中奔逃,左臂錐心的疼痛和前所未有的屈辱,令他對顧準憤恨不已。這個奸人,他一定讓他不得好死!


    *********


    半個月後,淩勵在哭得幾度哽咽的宸妃的陪伴下,將自己在山洞內聽到的綁匪對話一一向承德帝稟報後,素來講究風儀溫文爾雅的承德帝當即便拍案而起,當即下旨要抄顧準的家滅他的族!


    承德帝的大怒,不單單因為綁匪在安源境內重傷了他的兒子,而是顧準這狗奴才居然膽敢謊報軍情騙取軍餉!


    要知道,那筆軍餉本來是要用在翡翠湖上興建水月宮的。年前,承德帝去藏龍寺敬香,聽聞寺中高僧指點,說他真龍之命卻五行缺水,要想澤被天下基業永固,得臨水而居。於是,他命欽天監的人在國都附近勘察,最後選在永定城東五十裏的翡翠湖上興建宮室。但因安源一再奏報流寇擾民,宰相趙邦嶽領著中書省一幫官員每日勸諫,逼得承德帝不得不暫時擱下修建水月宮的計劃,撥付軍餉平寇。


    這份抄家滅族的聖旨剛剛送出永定城門,得知消息的趙邦嶽便急匆匆趕進宮來求情了。


    氣頭上的承德帝原本不想接見他,不料晨起入宮來請安的淩昭道:“父皇,趙國舅一把年紀了,跪在垂拱殿前一身都在發抖,要不要請太醫去看看啊?”


    趙邦嶽是承德帝嫡母趙皇太後的親哥哥,也是趙皇後的族叔。趙氏一族是永定當地的大族,自高祖建國以來就有族人入朝為官,近十幾年族中子嗣更是頻繁出將入相,顯赫一時。經淩昭這一提醒,承德帝歎了口氣,命人將他領進垂拱殿候命。


    待承德帝用過早膳,沐浴更衣後,一走進垂拱殿便聽趙邦嶽稟道:“皇上,樞密院派出的密探尚未返迴,安源那邊的情況尚未摸清,懇請皇上暫緩下旨處置顧準!”


    承德帝頓時皺眉不悅道:“那賊子謊報軍情,騙取軍餉,重傷皇子,此等大逆不道之人,趙相居然要為他求情?!”


    承德帝素來私下尊稱他為“趙舅爺”,此刻並無外人,卻使用了朝堂上的稱唿,趙邦嶽心知皇帝不悅,卻還是硬著頭皮稟報說:“皇上,顧準秉性純樸,受任安源知州以來,勤勉奉公,政事清明,當地百姓對他極為認可……”


    “趙相的意思是朕非但不該處罰,還應該嘉獎他了?”


    聽出承德帝口中的反諷之意,趙邦嶽當即跪地伏拜:“皇上,三殿下受傷之事頗為蹊蹺,老臣認為應該再次查證……”


    “如何蹊蹺?”


    “三殿下為何會隻身前往安源?又如何能那麽巧合的落在顧準安排的綁匪手裏?若顧準真有異心,三殿下如何能逃過安源廂軍的追捕?”見承德帝抿唇不語,趙邦嶽又拱手道:“還望皇上明察,不可因一麵之詞錯殺無辜。”


    承德帝見趙邦嶽跪在地上,卻仍是挺直了腰杆一臉的大義凜然,與他往日在朝堂上言辭鑿鑿不達目的不鬆口的情狀一模一樣。鬱結的煩躁之氣陡然而起,承德帝睨眼道:“那朕便下令暫緩發旨三日,讓你去查個清楚明白。”


    “三日?”趙邦嶽一臉愕然。


    承德帝卻不想再與他說話,轉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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