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甫一聞聲焦臭味,“哎呀”了一聲,忙不迭地跑到灶台旁,揭起鍋蓋,一股白煙冒起,就見一鍋米飯大半已然焦糊,氣得她直跺腳。


    那青年男主人對楚天秋和王八六說道:“兩人前來投宿,隻可惜飯都糊焦了,無法再吃了,若不然再讓她重做上一鍋來!”


    楚天秋道:“無妨,飯既未全焦,還可吃得,毋需再重做了。”王八六一旁也隨聲附喝。


    那男主人先前對王八六還頗有戒備,此時見他竟也不嫌飯焦,不由得對他稍稍改觀,輕輕一笑,說道:“兩位貴客請屋裏坐吧!”將兩人讓進屋裏後,又招唿那女人上飯。


    屋裏又狹又暗,男主人進屋後,才燃起油燈,一豆燈火,將屋裏映得一昏黃。


    楚天秋見屋隻一間,有床有桌椅,顯然起居之所,四壁皆是木板搭成,顯得既簡陋又寒酸。


    很快婦人將飯菜擺了上來,除米飯又焦又糊外,還有兩碟,皆是竹筍山精之類製成的風味小菜。


    飯後,雙方說起話來,楚天秋才知這夫婦也是布依族,男主人叫薩爾,女主人叫紮娃。漸漸熟絡了,楚天秋才問起穀口寨裏鬧瘟疫之事。


    那夫婦聽了,臉色陡變,正在這時,忽聽屋後隔壁傳出一陣嬰孩啼哭聲,聲音宏亮,乍然響起,甚是清脆。


    那夫婦聽到嬰孩哭聲,更顯慌惶,麵麵相覷,竟不知如何是好!


    楚天秋聽那哭聲是從屋後傳來,且屋後明明便是崖壁,正覺納罕之際,及見那夫婦神情,心裏已然明白大概,隨即口裏說道:“哭得當是你們的孩子罷,他想必定是餓了,快去喂喂罷!”


    女主人看了男主人一眼,見他點頭示意後,便忙不迭起身在後牆壁上一推,木牆上竟現出一道小門來,門開處,隻見裏麵黑漆漆的,也不知有多深,原來牆後竟還有個山洞,而主人將木屋建在崖下,恰將洞口遮了起來。


    女主人躬身進到裏麵,不一會兒,懷裏抱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女孩重又迴來。隻見那女嬰眉清目秀,雙瞳又黑又亮,因現在正是盛夏,南疆氣候濕熱,故身上隻穿著一件小肚兜。此時給母親抱在懷裏,已然停止了哭聲,正依偎在母親懷裏,手腳亂舞,呀呀而語。


    那女主人抱著女嬰坐在屋裏一角,然後解開胸前衣襟,竟不管不顧地地喂起奶來。那女嬰口含**,大口大口地吸吮著,吃得正暢,顯然餓極了。


    楚天秋在南疆行走日久,知道南疆各族人皆率直坦蕩,想到便做,沒有中原漢人那般繁文縟節的倫理道德。故那女主人見自家孩兒餓急,雖有客人在前,也毫無顧忌地當眾解衣喂起孩子的奶來。


    楚天秋見那女主人胸襟半祼,露出一雙雪白雙峰,女嬰擁在母親懷裏,一邊口裏吸吮著乳汁,一邊小手還捧著母親那雪白的雙峰。楚天秋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將目光移開。


    王八六本就是南疆當地人,司空見慣,也不以為忤,口裏直催促著男主人道:“你倒是快些說呀,穀口寨裏的人都得瘟疫死光了,為啥你們一家卻都安然無事呀?”


    男主人臉色忽青忽白地連變了幾變,然後好似下定決心,歎了一口氣後,搖頭道:“寨裏那人不是得瘟疫死的!”


    王八六聽了,大感吃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楚天秋白日裏見到寨裏人死狀各異,而都死得甚慘,當時心裏便有些懷疑,隻是不敢拿準罷了,此時聽男主人說了,暗咐道:“這就是了!”口裏忙問道:“寨裏人不是得瘟疫死了,卻又怎麽死的?”


    男主人聞聽,臉露惶恐,忙不迭起身將屋門關緊,然後再迴來重新坐下,輕聲說道:“此事說來甚是可怕!”


    王八六見他慌恐之狀,疑心大起,忙催問道:“那寨裏倒底發生了甚麽事,你倒快些說呀,真是急死人了。”


    男主人稍稍穩了穩神,這才開口接著說道:“這事還需從半年前說起(楚天秋聽了,心裏咐道:‘時間上倒也相符吻合!’),一天夜裏,突然間陰雲密布,雷聲大作,一聲接著一聲,好似天要崩裂一般。嚇得寨裏人屋門緊閉,誰也不敢再出屋一步。那雷聲來的突然,去得倒也迅速,不一會兒的工夫,便雷止風收,天空重見星月。”


    “寨裏人都給夜裏的雷聲嚇破了膽,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這才敢出屋。也就在這時,有人發現寨裏一戶人家至早至中牛都是屋門緊閉,裏麵人更是不見人影,於是有人去叫門,屋裏竟無人迴應,當那人推開屋門後,才發現屋裏一家人竟都身亡,死狀甚慘,當寨裏其他人聞訊趕來,見到此等慘景,無不駭然失色。”說到這裏,稍稍一住,臉上神色猶有餘悸,顯然當時他也曾親眼目睹了。


    王八六甚是心急,忙即催問後來怎樣?


    男主人繼續道:“那戶人家共是三口,夫婦兩人還生有一個不足周歲的嬰孩,而死的卻是夫婦兩人,眾人遍尋屋裏,卻是找不到那嬰孩的屍體,於是眾人議論紛紛,說是那戶人家當是得罪了山神,故才山神夜裏降罪,將他一家人都處死了,當然他家小孩也不能幸免,屍體當是夜裏給野狗給叼走了。如此一來,大家都如避瘟神一般,遠遠避開,誰也不敢出麵將那家人的死屍給掩埋了,生怕得罪了山神,才降罪到自己的頭上。”


    “就這樣過了兩天,到了第三天夜裏,突然間又是雷聲大作,緊接著狂風陡起,寨裏人有了前天夜裏之鑒,知道定是又有人得罪了山神,山神夜裏又來降罪了,嚇得大家心驚膽戰,誰也不敢亂說亂動了。風雷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兒便都住了。果然到了第二天天亮後,大家紛紛紛出門後,才發現有戶人家的人夜裏又都死了。”


    “那戶人家共有五口,上有二老,下麵兩夫婦又養著一個一周多點的孩子。而死得正是那二老和那夫婦,小孩又是屍骨無存。眾人此時見到之後,更加確信定是山神降罪,而這戶人家不知如何得罪了山神,才會落得如此下場。得罪了山神的人,本是死有餘辜,眾人又怕因此得罪山神,那家人的屍體更是無人敢理,就任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說到這裏,突聽屋角裏那小孩一聲啼哭,哭聲戛然而止,楚天秋扭頭看去,卻是小孩吮盡母一個**後,乳汁已幹,著急之下便啼哭起來,給母親抱換方身,將另一個**塞入他的嘴裏後,便啼聲止住,又大口大口地吸吮起來。


    男主人的話頭因此被打斷,王八六急聽下文,又忙催促。


    男主人先聽小孩啼哭,給嚇了一跳,趕緊叮囑女主人莫再要小孩啼哭,然後才對著楚天秋和王八六勉強一笑,接著說道:“哪知又過了兩天,夜裏又是風雷大作,寨裏人已給嚇破了膽,夜裏誰也不敢閉眼,竟生生睜眼守到天亮。直到太陽升起後,眾人才敢開門出屋,竟發現又有戶人家在夜裏都死了。那戶人家因丈夫早死,隻有一個寡婦苦養著孩子,才剛會學步。寡婦死了,而那家小孩的屍體仍是不見蹤跡。”


    “寨裏連續死了三戶人家,皆是滿門死絕,頓時嚇得全寨上下人心惶惶。當天族長便召集大家,說寨裏不知怎樣得罪了山神,才使得山神震怒,看樣子當會將全寨人都降罪處死。於是族長提議全寨都要向山神虔誠祈求,並殺三牲祭告,求山神放過寨裏眾人。當祭拜過後,到了當天夜裏,又是風雷陡作,待到了次日白天才發現,族長一家竟在也都死了。”


    楚天秋聽到這裏,忽插口問道:“那族長家裏也有小孩嗎?”


    男主人薩爾點頭道:“有的!”


    楚天秋又問:“那小孩也一定屍體不見了,是嗎?”


    男主人薩爾卻搖頭道:“族長家的孩子已有八歲多了,雖然也難逃一死,屍體卻是好端端地留在那裏。”


    楚天秋先聽薩爾說時,已覺事情不異,稍稍理出些眉目,此時及聽薩爾說完,竟與自己所料不符,不由得皺起眉頭,沉思起來。


    經此一來,男主人薩爾的話又給打斷,急得王八六又連連催說。


    男主人薩爾又道:“族長全家一死,寨裏群龍無首,加之觸怒山神,寨裏接連死人,更嚇得大家心膽俱裂,人心浮動。當天便有人舉家想逃離這裏,遷到別處去,可是剛到寨門,卻見寨前地上寫著:‘誰也不得妄離此寨,離者定死不赦’一行大字。大家見到這些字後,嚇得誰也不敢再有逃離之心了。便是那家要逃之人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當即跪地直向山神求饒。哪成想,到了夜裏,又是風雷大起,第二天日裏發現,昨日要逃走的那戶人家竟也都死了。那戶人家在寨裏人口是最多的,一家七口一夜裏全都死了。”說到這裏,黯然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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