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雖是倉促辦成,但喜慶熱鬧又不失奢華,村民親友紛紛前來賀喜,席筵鋪開,不下數十上百桌。


    外麵宴筵流水價般撤了又上,賓客來了又去,沸反盈天,笑語歡聲,熱鬧非常。


    洞房內喜帳錦被,紅燭高照,新娘蘇舜身著紅色吉服,頭罩霞帔,端坐榻沿,一動不動。楚天秋就坐在她對麵,神情茫然,殊無半分新郎官的喜氣。兩人就這樣對坐著,已然過去了一個時辰,誰也沒開口說話,誰也沒動一下。


    蘇舜最終還是等得不耐煩,隔著霞帔,對楚天秋輕輕說道:“今日是你我成婚大喜之日,我從此以後便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了,無論你說什麽,我都會言聽計從的。”


    楚天秋嘴裏隻哼了一哼,卻沒說話。


    蘇舜如今夙願以嚐,喜悅無限,口裏又說道:“你現在該揭去我頭上的蓋頭才是!”


    楚天秋臉色陰沉,仍是無動於衷。


    蘇舜等了一會兒,見楚天秋仍不過來揭蓋頭,心裏漸漸有氣,說道:“你不來揭,我自己揭好了!”說著,伸手掀去頭上罩著的霞帔,隨手丟到一旁,一雙妙目緊盯著楚天秋,強忍怒氣,說道:“秋哥哥,你看我今天美不美?”


    楚天秋反將目光轉向一旁,看也不她一眼。


    蘇舜心頭火起,終於再也忍不住,冷冷一笑,唿地站起身來,到了楚天秋跟前,盯著他說道:“你與我成婚,難道現在心裏反悔了不成? 當時你答應與我成婚,卻不是我逼你的,今日是你我成婚吉日,卻怎對我又不理不睬?”語音哀怨,泫然欲滴。


    楚天秋心裏不由得一軟,轉迴頭看著蘇舜,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既答應與你成婚,就絕不會反悔的。”


    蘇舜聽了,破涕為笑,柔聲說道:“秋哥哥,我知道你是為了解救小蝶,也是迫於無奈,才答應與我成婚。我雖未逼你,但卻以此為要挾,做的也頗不光明。但我實是愛你的,我絕對比卿妹妹,柳如煙和小蝶都要愛你。我也知自己之前所作所為,實是不該,你心裏一定十分記恨我,也唯有此法,我才能得到你。我現已然是你的妻子了,往後定會做個好妻子,絕不再惹你生氣了。”說到最後,已是滿麵羞紅,嬌羞無限。


    楚天秋心裏先頗為生氣,暗想:“你所說雖是不假,但你若非以解藥為要挾,我又豈會答應與你成婚?”後又聽她說得情義綿綿,任是鐵石心腸,也不禁感動,轉念又想:“舜妹愛我,我也知道,隻因她一向刁蠻霸道,所以我才不喜歡她。但她愛我之心,卻是沒有錯的。我既已與舜妹成了婚,大丈夫言出如山,便不能反悔。”


    隨又想到蘇卿,心裏一陣劇痛,又咐道:“我負了卿妹妹,我對不起她,望她不要生我的氣。”


    蘇舜看著楚天秋臉上神色變幻,知道心裏所想,雖有些酸澀,但看到楚天秋終於肯看自己,又開口說話了,心裏還是喜悅無限,也就不以為意了,說道:“秋哥哥,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心裏一直想著要做你的新娘,今日終天成真,我心裏甭提多高興了。”滿臉放光,顯得又羞又喜。


    楚天秋聽了,怔了一怔,雖知蘇舜一直愛著自己,卻沒料到會愛得如此之深,也不禁砰然心動。


    蘇舜明知楚天秋與自己成婚迫於無奈,甚是勉強,但目的已然達到,心想隻要自己努力迎合,一心一意待他,終會將他心也一並融化的。此時見楚天秋果然心有所動,暗喜自己所做已然生效,隨即口裏又嬌笑道:“秋哥哥,你還沒迴答我之前的問題呢?”


    楚天秋道:“甚麽問題?”


    蘇舜道:“你看我今天美不美?”


    楚天秋聞聲這才仔細看去,蘇舜人本就天生麗質,美豔無比,現下襯著一身錦衣霞帔, 紅妝素裹,淺笑輕顰,星眼流波,皓齒排玉,朱唇款啟,越顯得明豔綽約,嬌美不可方物,口裏由衷地讚道:“舜妹今天真得很美!”


    蘇舜心裏一喜,嬌笑一聲,從袖口裏取出一隻白玉瓷瓶,遞給楚天秋,說道:“這個給你!”


    楚天秋接過白玉瓷瓶,知道這裏盛著美人草的解藥,遂怔道:“小蝶所中的美人草之毒不是已經解了嗎?卻還給我用?”


    蘇舜笑道:“那美人草的解藥共有兩粒,我為小蝶服下的第一粒隻能暫緩她體內的毒性,不使她繼續衰老,隻有再服下這第二粒才能徹底化解美人草的毒性。我之前所以瞞著沒對你說實話,實怕你反悔,現如今我已知秋哥哥不會再反悔了,也就毋須再瞞你。速去將這第二粒解藥與小蝶服下,包還你個又嬌又美的小蝶就是了。”


    楚天秋又氣又驚,手裏拿著那隻白玉瓷瓶,怔怔發呆,暗想:“當時舜妹如引爽快便答應先給小小蝶解藥,卻原來還留著這麽一手,若在小蝶服下解藥後,我反悔不認,舜妹也當定不會再說實話,不拿出這第二粒解藥,小蝶最終還是性命難保。”此時想來,真個心有餘悸,暗唿僥幸。


    楚天秋仍自不放心,將瓶塞打開,倒出一看,瓶裏果隻有最後一粒丹丸,仍如豆般大小,卻色呈黑色,還隱隱透著一股腥臭,心知不會有假,隨又重將解藥裝迴瓶裏,蓋好塞子,心想蘇舜如此工於心計,自己處處受製,無論如何也不是她的對手,不由得自慚形穢。


    蘇舜見楚天秋兀自發怔,口裏笑道:“你還不快將解藥與小蝶送去,卻發個甚麽呆呀!”今日本是兩人洞房之夜,蘇舜若非為了感化楚天秋,卻不會拿出解藥並催著去給小蝶的。


    楚天秋果然心有感動,暗咐:“舜妹現在怎地變了個人似的,真是不可思議!”在蘇舜一再催促下,手裏拿著白玉瓷瓶迷迷糊糊地出了洞房,尋小蝶去了。


    此時正一人個躲在屋裏獨自神傷,乍見楚天秋穿著新娘吉服尋來,心裏先是一怔,後又是一喜,羞答答地道:“楚公子,你怎來了?”


    小蝶自服下第一粒解藥時,已然過了兩日,此時燭光下看去,仍是之前那般容貌,雖不再變得蒼老,卻也未見變得年輕,知道蘇舜所言不虛,隻要服下第二粒解藥後,再能生效,


    楚天秋又恐實說小蝶不肯乖乖服藥,當下也不多說,隻將手裏白玉瓷瓶打開,將裏那黑色解藥倒出,遞給小蝶,催她服下。


    小蝶雖覺納罕,先見那白玉瓷瓶覺得眼熟,已然疑到是美人草的解藥,及見倒出的卻是黑色丹丸,與之前所服解藥不同,也就再無懷疑,含藥入口,覺得一股辛辣之氣中還帶著淡淡腥臭,不由得疑心又起,但那藥入口即化,已然順著津液入到腹裏。


    小蝶問道:“公子給我服得倒底是何靈丹?”


    楚天秋見她既已將解藥服下,心裏長出一口氣,遂也不再瞞她,說道:“這是美人草的第二粒解藥,隻有服下這粒藥後,才能完全化解美人草之毒。”


    小蝶也是雪頂聰明之人,聽了之後頓時醒悟,心裏既苦且悲,說道:“先我若知這是美人草藥解藥,我說甚麽也絕不會吃的。”眼圈一紅,淚光隱現。


    楚天秋知她心意,輕歎道:“你毋須多想,若你不服下第二粒解藥,你身內美人草之毒便完全化解不了,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小蝶哽咽道:“我知道楚公子之所以答應與蘇舜姑娘成婚,全都是為了救我。而我也知楚公子並不喜歡蘇舜姑娘,公子喜歡的是卿兒姑娘,公子完全是為了才這般委曲求全的。隻要我不吃這第二粒解藥,寧可一死,便不算是公子失信,公子也不用再委屈與蘇舜姑娘成婚了。”


    楚天秋苦笑道:“現在事已至此,再說這些還有何用?你且好好休養,我去了。”說完,轉身要走。


    小蝶忽道:“楚公子且慢,我還有話與公子說。”


    楚天秋聞聲止步,迴身問道:“你還要說甚麽?”


    小蝶道:“我隻公子隻當我作親妹妹,今生更是不作他想了,隻是公子如今與蘇舜姑娘成了親,卻是太委屈了卿兒姊姊!”


    楚天秋心裏又是一陣劇痛,怔了怔,說道:“我確負了卿兒妹妹,是我對她不起……”竟說不下去了。


    小蝶道:“卿兒姊姊走了,公子知道嗎?”


    楚天秋乍聽之下,身軀不由得一震,顫聲道:“她走了?去了哪裏?”因這兩日他一直心不守舍,也未曾注意到蘇卿,現下仔細迴想,自前日自己提出要與蘇舜成婚後,蘇卿傷心欲絕地跑了出去,自那便再未見其人,定是自己傷了她的心,躲了起來。


    小蝶搖頭道:“我也不知卿兒姊姊去了哪裏,我也曾兩天都沒見到她了。”


    楚天秋黯然神傷,咐道:“是我傷透了卿妹的心,她定然不願再看到我,遠遠地躲了起來。”隨即又想起前日蘇卿傷心欲絕的樣子,心裏悚然一驚,又想道:“卿妹不會因我負了她,傷心之下尋了短見吧?”想及此,不禁嚇得汗透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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