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肯定與鄭夫人的死有關係,否則怎麽會這麽巧他從內院出來,鄭夫人就過世了?鄭香盈捏緊了拳頭,大步朝院子門邊奔了過去。還沒到門邊就聽著外邊有吵鬧聲,奔過去一看,鄭信隆正在虛張聲勢的嗬斥魯媽媽與方媽媽:「兩個老奴,竟然不顧尊卑,敢將爺扣在這裏,莫非不知道爺是誰不成?」


    魯媽媽一邊淌著眼淚一邊大聲迴複他:「這是我們家姑娘吩咐的,管你是什麽爺,即便是天皇老子,我們也要將你看住不能讓你溜了!」


    鄭香盈三步奔做兩步趕到門邊,眼中幾乎都能噴出火來:「內院乃是女眷住所,男子止步,你這禮兒都不知道?怎麽的就能跑到內院去找茅房?你這分明便是虛妄之語,還不快些交代你方才做了什麽!」


    鄭信隆晃了晃脖子,一點都不把鄭香盈放在眼裏:「我方才就是進去找茅房了,還能做什麽?」他瞧著鄭香盈呲牙一笑:「你母親現兒那模樣跟鬼沒有兩樣,你以為我還有興致進去看她不成?」


    聽了這話鄭香盈氣得滿臉通紅,劈手便揪住了鄭信隆的衣裳:「你滿嘴胡言亂語,著實可惡,跟我去見鄭大太爺,我一定要將這事說個清楚弄個明白!」


    聽到鄭香盈提到鄭大太爺,鄭信隆臉上這才有了些畏懼的神色,但依舊嘟嘟囔囔道:「去就去,誰還怕了不成?」就在兩人在這裏爭吵時,聽著外邊有人喊「大太爺來了」,鄭香盈擦了把眼淚,揪著鄭信隆便往外邊走了出去。


    鄭大太爺聽鄭香盈將這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也覺事情重大,背著手帶了幾個鄭氏族人去了內院裏邊,仔細察看了一迴,內室並不淩亂,沒有打鬥的跡象,鄭夫人躺在床上,側著一張臉,她麵部表情如常,隻是一雙眼睛睜得頗大。鄭大太爺低下頭去看了看鄭夫人的脖子,上頭沒有留下指痕。幾位鄭氏族人也貼近看了一迴,眾人商議了一陣,皆說鄭夫人不是被人謀殺的,這形狀瞧著便是自然過世。


    鄭香盈站在床邊,緊緊的閉著嘴,聽著他們的定論心中怎麽樣也不相信。鄭大太爺瞧著她那神情,不由得歎了口氣:「香盈,我知道你心裏肯定難受,可你怎麽能因著在內院見著了他便說他害死了你母親呢?凡事要將證據不是?你並未親眼見他動手,切不可妄語!」


    鄭香盈氣得全身都在發抖:「大太爺,他無緣無故為何進了我家內院,難道不知道內院乃是女眷居所,男子止步?這難道不是證據?即便我母親不是他害死的,他也與我母親的死脫不了幹係!」


    鄭大太爺瞧了瞧鄭信隆,心中也有些疑惑,這鄭信隆是三房第四個侄子,素日裏名聲頗不好,聽說經常在外頭賭錢,而且每次下注都很大,或許今日是他想趁著亂子到七房內院去弄些金銀,但肯定不會想著要去謀害信誠媳婦,這鄭香盈也太會將事情往大裏鬧了。


    「香盈,不得胡鬧!」鄭大太爺說得義正詞嚴:「你十四伯父去內院是不對,可你也不能就將你母親的死賴在他頭上罷?照著你們說的,你母親死在床上,沒有別的異狀,定然是因憂傷過度而死的,這與旁人該扯不上幹係。你十四伯父私闖內院的事兒族裏會處置,而且你也當眾扇了他一記耳光,也算是解氣了,快些莫要意氣用事,趕緊去裝殮了你母親罷!」


    鄭香盈張了張嘴,可又沒辦法反駁,這事情交到官府去恐怕也不會有別的結果,而且鄭大太爺說得也對,鄭夫人確實該要收殮,不能任憑她就這樣躺在床上。她默默的低下頭去,瞧著鄭夫人蒼白的臉孔,眼淚珠子一點點的掉了下來。


    鄭氏宗祠由青灰色的牆磚砌成,遠遠的望過去隻覺得肅穆而莊嚴。黑色的屋頂壓著那青灰色的牆磚,旁邊有數株古樹,枝繁葉茂亭亭如蓋。天上飄著蒙蒙細雨,鄭氏宗祠肅立在蕭蕭雨絲裏,安靜得如同養在深閨額女子,沒有半點聲息。


    可是轉眼間,這份寧靜便被打破,數輛馬車轆轆,正往這邊疾馳而來,看守宗祠的人瞧著那幾輛馬車,趕緊站了起來,殷勤的將宗祠的門打開,彎腰走到了前邊:「大太爺,二太爺,三太爺……」一路兒喊過去,喊到最後,見那馬車上跳下兩個少爺與四位小姐,一時間愣住,不知道該如何稱唿。


    鄭大太爺似乎無意替鄭遠山與鄭香盈她們介紹,隻是昂著頭往宗祠裏邊走了去,看門人見鄭大太爺神情倨傲,心裏想著這少爺與小姐該是無關緊要的,也就不再搭理他們,踩了幾腳碎步跟了上去,彎腰走在鄭大太爺身邊:「大太爺,今日怎麽都來了?可有什麽大事?」


    「你隻管看好大門便是,這些事情與你無關。」鄭大太爺淡淡說了一句,邁步走了進去,瞧著宗祠打掃得幹幹淨淨,不由得點頭誇獎了那看門人一句:「這裏頭倒收拾得幹淨。」


    那看門人喜出望外,趕緊表功:「小人日日打掃。」


    鄭氏族人湧進了宗祠,在外邊大廳裏坐了下來,鄭大太爺坐在當中的正座上邊,威嚴的掃了一眼前來的族人:「今日召集大家過來,是有一件要緊的事兒。」他望了望坐在一旁的鄭香盈幾個,臉上露出了憐憫的神色:「信誠和他媳婦相繼撒手去了,隻留下幾個孩子,我瞧著他們也怪可憐的,於是想請大家想想法子,怎麽樣幫著信誠照料他的遺孤。」


    其餘族人皆點頭稱讚:「大太爺說的是,這是我們當做的。」


    「那咱們先來談談這家產的問題。」鄭大太爺朝站在旁邊的一個管事點了點頭,那管事便捧著一個本子念了起來:「七房有良田三千畝,鋪麵十二間,家中有銀票十一萬兩,另外有雞翅木家具五套,檀木桌子三張……」那管事的聲音不高但卻聽得十分清楚,一直念到了大毛衣裳幾件,中毛幾件,羔羊皮子若幹,聽得鄭香盈心中鬱悶不已,怎麽聽仿佛這些家產似乎都已經不是七房的產業,成了公中用品了一般。


    昨日剛剛將鄭信誠與鄭夫人送去安葬,唿啦啦的來了一群鄭氏族人,說是照大太爺吩咐要清點下七房財產,明日去宗祠幫他們分配家產。鄭香盈還沒來得及反對,那些人便自己去了內院,開始進行盤查。


    鄭香盈奔到了自己屋子裏頭,將幾本賬簿子撿起來混在自己的書裏,拿了籃子裝了,上邊隨意堆了一些習字的紙張,來清查的族人翻了翻那個籃子,見裏邊都是一些女書女誡之類的書,也沒有在意,將那籃子踢到了角落裏,開始去清別的東西了。鄭香盈瞧著那籃子歪歪斜斜的靠在那裏,但堅持沒有翻身,抿嘴一笑,怎麽著也不能將那賬簿子給他們拿了去,自己可還要拿著去與他們對賬的呢!


    等著那管事將七房財產都念完,鄭大太爺徐徐開口了:「信誠有兩個兒子四個女兒,其中鄭香盈與鄭遠山乃是嫡出的,自然要不同些,其餘的我們也該照顧著。」停了停,鄭大太爺看了看眾人,又開口道:「隻是七房幾個孩子還小,我瞧那兩個姨娘又是拎不清的,不如先將大宗產業放到族裏保管,家具衣裳分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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