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韓瀟便在吉雅草原住下,等待返迴中原的時機。


    吉日格勒為韓瀟紮起一座寬敞的大帳,每日裏又送來豐盛的飲食,這讓韓瀟頗有受寵若驚之感。阿茹娜幾乎每天都來與韓瀟聊上一陣,韓瀟亦喜見到她甜美的笑容。聽她“韓大哥,韓大哥”的叫個不停,韓瀟真希望能有這樣一個爽朗美貌的妹妹。


    此時的江南早已是煙花三月的美妙時節,可這片草原仍是寒意未退,且時不時的便由北風卷著雪片襲落而至。吉雅草原雖是塊寶地,暖人的春意仿佛仍未走近這裏。


    一日傍晚,夕陽的餘暉泛起了火一樣的彤雲,將法蘭山的山巔也映得如黃金一般璀璨。


    韓瀟剛剛在帳內引燃了火把,隻見阿茹娜閃身走了進來。


    “小娜,我剛吃過晚飯,你做的羊肉我隻得明日再嚐了。”韓瀟說道。這些日子裏,阿茹娜常為韓瀟烹製羊肉,而且各種烹製手法看得韓瀟眼花繚亂,味道美味之極,隻覺她若是到了北平的萬福樓,那裏的大廚們一定會被她藝壓當場。舍倫部實有十萬人之多,他們視阿茹娜便如舍倫族長的親女兒一般尊貴,而她卻每日為韓瀟烹飪,這令韓瀟頗有些難為情。


    阿茹娜卻笑道:“你是嫌棄我做的羊肉了?也罷,今日我帶來樣東西,在你看來一定會比羊肉更感興趣的。”


    “是什麽東西?”韓瀟問道。


    阿茹娜從身後拿出一樣土黃色的物件來。韓瀟見那正是一部書籍,這在草原上可是很少能夠得見。


    “小娜,這些書是從哪弄來的?”韓瀟問道。


    “是從阿魯台的大本營中得來的。”阿茹娜說道。


    “阿魯台是誰?”韓瀟奇道。


    “阿魯台是也速迭兒手下最厲害的將領,那天咱們剛到吉雅草原,舍倫伯伯的勇士得勝而歸,他們便是趁阿魯台西征瓦刺時,偷襲了他在上都和林的大營,這些書便夾在從那裏奪來的物什中。”阿茹娜解釋道。


    “這是什麽書……”韓瀟喃喃自語道,他背對著火把,瞧不清書上的文字。


    “阿爸說這些書是舊物,年頭可是不短,阿魯台將它與金銀放在一處,想來是重要無比的,可這書裏都是漢字,這裏沒有人能識得,我便拿來讓你看看嘍。”阿茹娜笑道,伸手將書遞了過去。


    韓瀟接在手中,轉身來到火把下觀瞧。隻見書皮略有焦黑,上麵裂開了無數的褶皺,顯是年代久遠的古物。又見書皮之上寫有文字,可曆經多年,已經模糊不清。韓瀟仔細觀瞧了很久,終於辨出三個篆字來。他幼時隨父親韓清林習過小篆,所以認得那三個字便是“太玄經”。


    韓瀟翻開經書,隻見上麵寫道:“馴乎玄,渾行無窮正象天。陰陽,以一陽乘一統,萬物資形……”看過數頁,見這書正是楊雄所著的《太玄經》。他不禁想道,太玄經精奧玄妙之極,是漢朝的楊雄集天文曆法與儒家、道家、陰陽家思想之精華撰寫而成的,如今專注《太玄經》的儒生少之又少,這個阿魯台難道如此精通漢家典籍,要來鑽研一番不成?


    阿茹娜見韓瀟看得入神,不禁問道:“韓大哥,這書中可寫的什麽啊?”


    “這是一千多年前,我們漢家的一位先賢所寫的名著。”韓瀟說道。


    阿茹娜伸了伸舌頭說道:“這本書有一千多年了?先賢又是什麽?”


    韓瀟解釋道:“先賢便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這本書當然不是千年前的原本了,不過瞧來也足有幾百年了,亦可算作稀世珍本。”


    “原來如此,所以阿魯台將它當做寶貝一樣。”阿茹娜說道。


    “在讀書人看來,這確是無價的寶貝,可這阿魯台就算略懂漢文,亦不至能融會貫通這部典籍,便是我爹也隻為我講過數章而已,後麵的內容我亦是不懂,難道阿魯台要將它當做古董販賣不成?”韓瀟說道。


    “書裏講的是什麽故事?”阿茹娜眨了眨眼見問道。


    “這可不是戲劇演繹,這本書叫做《太玄經》,便是在講世界的本原,也可測算命理,楊雄仿照的是易經的體例。”韓瀟說道。


    阿茹娜不明其意,隻目不轉睛的望著眼前長身玉立的男子。隻見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古書翻看,便又點起一個火把放在韓瀟身側。


    韓瀟隻顧著翻看著太玄經,不懂之處便一一略過,當看到讚辭的中“星如歲如,複繼之初”一句,知道太玄經的全文已盡。可後麵仍有數十頁的紙張,不知又寫了什麽內容,便翻過觀瞧。


    隻見筆體一變,上書:“吾皇聖明,臣本愚鈍,欽命注經七年之久,而今辜負聖恩,罪該萬死!”看到這裏,韓瀟心道,不知這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大臣所寫,看來是皇帝讓他注釋太玄經,他卻沒能辦好差事,不過這太玄經各家注釋之本甚多,雖各有詮釋,經文卻不難理解,怎會七年沒有注成?


    於是,韓瀟接著看到:“此經所論為玄,然借儒家周易之形骸,合陰陽五行之精要,曰天地人之體養,實言精氣神之萬藏。曆代賢哲之注,愚臣實不敢苟同。”


    韓瀟在想,原來此人並非無能,隻不過他對太玄經的理解與前人不同罷了。


    韓瀟又繼續看到:“臣曆七載,得數篇荒唐之言,今聖上龍歸大海,臣再無相見之日,望後人能品評是非功過,不枉臣之苦心孤詣。”下麵的落款寫的是“罪臣胡延,文德元年十二月初三。”


    韓瀟心道,原來這位臣子在寫此言之時,那位皇帝已經不在人世了。便又閉目凝思,不知“文德”這個年號是哪一個皇帝所用。阿茹娜不明白韓瀟在思索什麽,本想開口詢問,但見他麵色凝重,知道他是在想著重要的事,便收起了好奇之心。


    此時天色已暗,風刮得大帳微有晃動,帳內的火焰亦是搖擺不定。


    忽然,韓瀟眼前一亮,大聲說道:“文德,文德,原來卻是這位皇帝。”


    阿茹娜問道:“韓大哥,你在說皇帝?你可是見過漢人的皇帝?”


    原來,韓瀟憶起,“文德”便是唐朝僖宗李儇曾用過的年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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