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有時,晨明有製,日出日落,往返交替,依次遞推;擇破曉而至日暮,劃分七更,稱為白晝,擇定昏而至黎明,劃分五更,稱為夜晝;子夜時分,按更擊鼓報時,鬼魅夜遊,持更點蠱惑;鬼敲一更催人定,鬼打二更叫驚魂,鬼報三更來敲門,鬼催四更來造飯,鬼哭五更祭亡魂;此名曰:鬼打更。——摘自《無字天書》通陰八卷。


    ……


    佛家講究普度眾生,大開方便之門,立廟蓋寺,多多益善;而道家卻寧勸十人還俗,不勸一人出家,講究道法自然,道觀有無皆可,意在雲遊。


    又有人問:“為什麽和尚多胖,道士多瘦?”


    隻因佛法道義秉承不同,佛家講究圓潤方達,道家講究仙風道骨,這算是‘形態’上的變化。所以便有了:‘道士入觀不進廟’的說法。


    可白世寶這人百無禁忌,你要問他算不算道士,他自己也吃不準!


    “不會這麽邪乎吧?”


    白世寶隻是在牆上提筆迴了一句,就被一股莫名刮來的邪風,把手上的蠟燭吹滅了,這可讓白世寶渾身一抖,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忙端著半截蠟燭連退了數步,退迴到角落裏,眨著眼睛在殿內亂掃。


    殿內黑漆漆的,靜的駭人。


    嚓!


    白世寶將蠟燭點燃,護著燭火又在殿內仔細瞧了一遍,依舊空無一人。


    白世寶歎道:“八成是自己太累了,弄得神情過於緊張,還是好好睡上一覺,趕明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說罷後,白世寶將蠟燭擺在一旁,拎起褂子往身上一裹,掏出兩片桑葉蓋在眼皮上,倒頭躺地上唿唿睡去。


    外麵雷雨交加,殿內陣陣陰風急卷,雨水順著破損的廟頂滴落下來,滴滴答答的,像是拍打著節奏似乎的,這聲調聽著像是有人竊竊私語:


    “我死的好冤……”


    “誰?”


    白世寶從夢中驚醒,坐起身來,瞪著眼睛瞧了瞧,破廟殿中依舊空無一人,身旁那半截蠟燭也已經燃燒殆盡,剩下一小截兒蠟芯正冒著白煙,看樣子是剛滅不久。


    白世寶撓了撓頭,心想:真是夜廟裏夢鬼,這種地方怎麽也睡不踏實,正要尋摸著一個找個東西來遮擋下風寒,卻突然愣住了!


    一道驚雷閃過,對麵牆上朱紅的血字,不知何時又多出幾個字來……


    神佛不作為,鬼魂不輪迴,有家不能歸,破廟來安睡。


    “奇怪,這是誰寫的?”


    白世寶心中暗道奇怪,這麽一會功夫,是誰又在牆上添了一句?用手摸了摸,抽到鼻尖一聞,字跡上有股血腥味,並不是用他那個朱砂筆寫出來的,白世寶一迴頭,被嚇得全身汗毛直立,眼睛瞪得溜圓……


    啊!


    白世寶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女人,這女人看起來年輕貌美,身材婀娜,臉色有些紅潤,是個美人,不像是個陰鬼;但是穿著卻有些怪異,全身披紅,由頭到腳隻穿著一件蠟燭紅衣,正麵無表情的死死盯著白世寶。


    白世寶驚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話音剛落,白世寶見這女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


    “什麽意思?”白世寶也順著她的動作,低頭往她腳麵上一瞧,一雙紅布鞋上秀滿了紫紅的大花瓣,小腳輕盈飄飄,白世寶再仔細一瞧,那雙腳離地麵竟有半寸的距離,而且……還沒有影子!


    “啊……你是鬼?”


    白世寶嚇得大驚失色,後背緊緊靠在牆上,雙手下意識地在腰間摸了摸!


    糟糕!


    嚇鬼鞭和那些符咒都被白世寶丟在那邊角落裏了,除了眼皮上貼著的兩片桑葉,身上沒有半點家夥……


    “你不要害怕,我不是有意嚇你。”


    這女鬼愁眉緊鎖,露出一臉怨苦無助的樣子,聲音也是輕柔沒有半點怒氣。


    白世寶哆嗦著手,指了指她的身上,叫道:“不怕才怪呢!死了穿紅衣,你可是個厲鬼啊!”


    女鬼聽白世寶這麽一說,伸出手來瞧了瞧紅紅的袖口,麵色哀傷起來,然後用手指了指麵前的牆,說道:“我看你迴了我的話……”


    “我閑來無事提著解悶,你別當真啊!”


    白世寶連連叫苦,早知道作詩容易招鬼,何苦閑的在這裏亂抖文墨,裝清高?


    女鬼歎氣道:“以為你可以替我伸冤,原來卻是消遣……”


    白世寶一愣,心想:這麽著?敢情這鬼是有冤難伸啊!莫不如先穩住她,別叫她發怒,聽聽她有何冤屈再說,便追問道:“你有何冤屈,不妨說出來,我幫你想想法子?”


    女鬼聽後大喜,端著眼神在白世寶身上打量了一番,說道:“若你肯幫我伸冤,我定有好處給你!”


    “好處就算了,你讓我能睡個安穩覺便行!”白世寶隻道是囫圇聽完,敷衍了事,哄她先走才好。


    女鬼想了想,將自己的事情,向白世寶慢慢講了出來:


    原來這女鬼姓曲,單名一個娥字,家住十裏外的天寧鎮中,幼小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


    這天寧鎮中百姓多以耕種為生,一年前,不知為何突降大旱,天焦汗土,土地顆粒無收,又有百姓接連中了暑氣,懷病在身,百姓們都以為是天神重怒,災罰鎮中的百姓,隻好求神拜祖,以祭天地神靈,祈求恩澤福雨。


    後來,聽有人傳聞南山上有位修凡超群的張道士,能夠除魔降妖,唿風喚雨,鎮中百姓們便捐錢集糧,求這位張道人施展神通,施降甘露,以慰枯田之急;張道士被請來後,在城中搭建法壇,連續施法數日,果然天降雨水下來,百姓們無不稱奇,都跪地焚香拜祭,捐贈錢財,供為真人……


    白世寶插話道:“這位張道人的道行竟然如此之高,竟能施法降雨?”


    女鬼曲娥搖了搖頭,繼續說道:“當時我中了暑氣,久病臥床,我母親便借了一些錢財,尋那位張道人為我看病,張道人來到我家後,便對我母親說,我被鬼魅附體,病氣衝天,要焚火燒盡,才能除掉身上的鬼魅……”


    白世寶驚道:“被火燒焚身,豈不是連人也一同燒死了?”


    “我母親也是這樣想,哭求著張道士發發慈悲,為我留條活路;張道士說除非在我體內‘結丹’,再種上‘仙種’才能除病,我母親不懂‘結丹’之意,見張道士如此神通,隻求我能夠早日康複,便答應下來……”


    白世寶也不懂‘結丹’是何之意,沒有插話。


    又聽曲娥繼續說道:“其實這位張道士見我有幾分姿色,便說些中了妖魔之類的話欺騙我母親,無非是借故騙色而已,那夜我就被他……”說道這裏,曲娥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哭了出來……


    許久,稍作鎮定後,曲娥又繼續說道:“後來我母親知道真偽,便去找那道士拚命,卻被他的徒弟們活活打死,我有苦無處訴,便穿了件紅衣,懸梁自盡……”


    白世寶聽到這裏,心中怒罵道:天殺的畜生,竟然借道之名,騙錢騙色!一時怒氣難平,對曲娥問道:“你何為不去報官?”


    曲娥哭的更加甚,說道:“那鎮長和張道士早已合謀,將所騙來的錢財,平分腰包,又將這座古廟拆了,在鎮中南山上重新修了個道觀,供張道士使用,來榨取錢財!”


    “你既成厲鬼,有怨氣難消,為何不去找他報仇?”


    “他不知在何處求了一道避鬼符,揣在懷中,早晚攜帶,我不能近他身,隻好躲在這廟裏尋人幫助,今夜三更,正好見你給我迴了字……”


    白世寶心想,難怪她無處去伸冤,在牆上寫了那麽句話,白世寶在她身上瞧了瞧,突然一愣,急問道:“你既然是含冤而死的厲鬼,口中是否有團怨氣?”


    曲娥點了點頭。


    白世寶大喜,說道:“若是我幫你報了仇,你口中這團怨氣能否給我?”


    曲娥一愣,不知白世寶要做什麽,不過既然能幫忙報仇,便也點頭答應了。


    白世寶心想,她可算是找對了人,她需要我幫忙報仇,我正好需要她口中的這團怨氣來增陽壽,這不是個好買賣?


    白世寶對曲娥追問道:“那個張道士身在何處?”


    “那個張道士是個大煙鬼,又是個好,色之徒,他在鎮中的一處酒樓裏包了個姘婦,平時就在她家中,道觀由他徒弟打點著,常年香火不斷,有信男信女來道觀中磕頭求簽,他便信口開河地說些好話,能騙些錢財,供他抽大,煙和養姘婦之需……”


    白世寶心說,這道士簡直就是個無賴混子流,氓,咒罵道:“呸,他還好意思姓張?汙蔑了我師父的好姓!”


    “……”


    白世寶又問道:“他叫什麽名字?我去找他!”


    曲娥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倒是不知,他自稱有雙陰陽眼,可以驅魔打鬼,對外都稱自己是瞎子張道士,別人都叫他張瞎子!”


    白世寶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驚叫道:“張……張瞎子?”


    女鬼曲娥瞧著白世寶表情怪異,便問道:“怎麽,你認識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走陰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武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武易並收藏走陰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