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忘。雪燕暗迴了個眼色,然後看著鑰兒微笑。「奴婢帶您過去。」


    書房離臥房不遠,直走到底就是了。


    待鑰兒敲門之後走進書房,錦葵馬上拉著雪燕到旁邊去。「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沒什麽好解釋。」雪燕說:「我隻是覺得,既然我們現在伺候的是杜姑娘,自然不應該老想著欺負她。」


    「我看你是被她那幾句『雪燕姊姊』給弄昏頭了!」錦葵心高氣傲,且向來以在四姨娘身邊伺候為榮,忽然要她伺候一個平民村女,想也知道她會多不開心。


    「我沒有。」雪燕矢口否認,也說不出鑰兒讓她想起自家妹妹的事。「總而言之,我會遵照姨娘指示認認分分地伺候她,你想跟我一塊兒做也好,不跟我一塊兒做也罷。還有,別說我沒提醒你,杜姑娘現在是王爺跟前的紅人,你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


    「少拿王爺嚇唬我。」錦葵一哼,掉頭就走。


    進府以來,錦葵與雪燕一向交好,沒想到今日卻因為鑰兒,頭一迴鬧了意見。


    書房這頭,穆瀟一見鑰兒進來,蹙緊的眉心立刻鬆開。「你醒了?」


    被賜坐的梁昭站起身招唿。「杜姑娘。」


    「王爺,梁護院。」鑰兒跟著雪燕她們學了欠身答禮的姿態。「我有沒有打擾到你們?」


    「正好告一段落。」穆瀟揮揮手要梁昭退下。


    這句話是假話,他桌上堆著十來封信,封封都讓他讀得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迴起。什麽皇上宮裏,還有軍機處、織造廠方麵的消息,每個字他都識得,卻無能辨出裏頭玄機。


    好在梁昭忠心,不厭其煩地再三解釋其中利害,但還是有未竟之處,一些宮中秘辛,被隔在宮門外的梁昭自是一問三不知。


    「不順利?」一望他臉,察覺到他心煩,鑰兒斂起了笑容。


    他搖搖頭擁她入懷,還是待在她身邊自在,這樣近貼著她香軟的身子,感覺一早上的煩悶倏地消散不見。


    「別提那些煩心事,」他一望她纖細的腰肢。「你先迴答我,身子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開頭聽不懂,還傻傻問了句「什麽」。一聽他解釋,她嬌羞一推。


    「不理你。」


    「我說真的。」他執起她手輕輕吻著。「昨晚你累得連話也說不清楚,我實在擔心會不會不小心傷著你。」


    「我哪有那麽嬌弱。」她一向以自己少病少痛為榮。「倒是你,你踝上的傷還沒痊愈,行走坐臥可要當心點。」


    想起自己昨晚的舉動,他低笑。「昨晚上我還真忘記我腳上還有傷。」


    一句話勾起她昨晚的迴憶,羞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有人臉紅了,」他調侃地刮刮她臉頰。「是想到了什麽?」


    她嗔地給了他一記粉拳。


    「好了好了不鬧,」他拉來她親了一記。「餓不餓?我要人擺飯出來。」


    「我就是過來找你吃飯的。」她身一轉想喊錦葵跟雪燕,但念頭一轉,又馬上改口。「不然這樣好不好,這一迴我們別喊人來領,就當是閑逛,我們自己找路過去?」


    他看她一眼,忽然明白她用意,肯定是知道他心底還煩,才想陪著他走走散心。他就愛她這點貼心。


    他一擰她俏鼻,一手牽著她,一手拄著拐杖起身。


    王府別苑多大,昨晚兩人已然見識,可因為天暗,加上來去匆匆,無暇觀望,兩人竟到現在才發現裏邊多漂亮。


    長長迴廊的盡頭,是一處百花盛放的花園,遠方還有彎清水,一座朱欄板橋,一大叢紫蘿開在水邊,吸一口滿胸懷的馨香。


    「瞧瞧這兒,一簇簇花兒開得多豔!」鑰兒喊完,一步跳進了花園。隻見穿著鮮豔的她一會兒摸摸盛開的花兒,一會兒聞聞花香,渾似天上的彩蝶,在花叢裏忙得不亦樂乎。


    穆瀟知道她好玩好動,遂不出言阻止。待在廊裏細望了一會兒,忽地看見司棋從前邊走過。


    「司棋。」他喚。


    司棋立刻跑了過來。「王爺,奴才正在找您呢!」


    他挑眉。「怎麽了?」


    「迴稟王爺,兩件事。一件是灶房派人來說,王爺您還沒用早膳;另一件是大夫,四姨娘交代您的傷一定得請大夫好好看看。」


    「大夫就不用了。」先前杜老爹幫他請過大夫,大夫說得很清楚了,他的腳傷仔細休養就會痊愈,腦子的問題嘛則不肯定。短則三天,長則數年,總之隻能耐著性子等。


    他一望玩得開心的鑰兒,實在不忍心掃她興。「我問你,」他望著司棋問:「除了這園子,別苑還有沒有特別的地方,可以讓人休息,又可以讓人玩?」


    「有。」司棋笑答:「這兒有處王爺以前最喜愛逗留的地方,就在鬆鶴齋後邊,是處湧泉,王爺還幫它取了個風雅的名字,叫『花漵』,那兒有間敞樓,待起來又涼又舒服。」


    「鑰兒。」他望著花園大喊。


    藏身在花叢中的嬌影立刻奔迴來。


    「瞧你,跑得滿頭滿臉。」他掏出帕子幫她擦汗,發現她手一直擱在背後不動。「你藏了什麽東西?」


    「送你的花兒。」她高捧著雙手,一朵盛放的紫紅木槿就擱在她手心。


    傻氣。他失笑,頭一迴看見女人送男人花。


    「很漂亮吧?」她開心地笑著。「我剛在園子裏找了好久,才拾到一朵無缺的。」


    「謝謝。」他煞有介事地接過一嗔,然後插在她鬢發邊。「正好擱你頭上。」


    一旁的司棋稀罕地看著,他一路從京裏跟到冀州,從不曾看見王爺對哪個姑娘如此和顏悅色,幾近嬌寵。


    她碰了碰花瓣,甜笑地望著他問:「你喊我幹麽?」


    「司棋要帶我們到別的地方,聽說我以前很喜歡那兒。」


    「我要去。」她喊。


    牽起她手,他一邊望著司棋說:「吩咐灶房把早膳送到花漵。」


    「奴才知道了。」


    司棋招來一小婢傳話,接著領著穆瀟跟鑰兒,來到他口中的「花漵」。


    「花漵」,顧名思義,就是長滿花的水邊。這別苑最大的不同,就是裏邊有處從不停歇的冷泉。行在前頭的司棋步上白石砌的台磯,推開朱紅正門,一進門裏,兩人忍不住低唿,難怪他之前酷愛此處。


    穆瀟放目四顧,雖有一塊翠嶂掩住了大半園景,但仍舊可聽聞裏頭汩汩的水流聲。羊腸小道旁銀薇樹羅列,乍看不下百株。一旦經過,或粉或白的花瓣落了兩人一身,逗得鑰兒格格直笑。


    最精彩不隻這處,兩人循著地上引路的白石前去,經過石洞,看見一座三房的水榭矗在湖心,幾名傭仆正拉上卷簾,可以看見桌椅臥榻皆俱。鳥聲婉轉,渾像來到世外桃源。


    一見兩人過來,傭仆們立即停步招唿。


    「王爺、杜姑娘,早膳已經備妥了。」


    穆瀟點頭,揮手讓他們退下。


    「你也下去休息。」他看著司棋說。


    司棋應了一聲,靛青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曲廊外。


    「真不知道這地方是怎麽蓋的——」鑰兒漫步著仰望牆上鏤雕的木板。日頭雖已高掛,因為水榭裏並無實牆相隔,待起來非但不覺煥熱,反而清涼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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