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不怕吃苦的。」她眼淚掉了下來。


    「我當然知道。」這一迴,他連擁抱都收迴了。沒人看見他心裏在淌血,除了他自己。「就是因為知道,才更不能。」


    她若嫌貧愛富,兩人哪還需要如此糾結?就因為她純真良美,他才更要珍視。


    「所以——」她不可置信地喊:「你寧可眼睜睜地看著我嫁進何家,也不肯帶著我一起走?」


    「鑰兒——」他想碰她,伸出的手卻硬生生停在她頓邊,他克製住自己。


    她看見他驀地紅起的眼眶,知道他絕非他表現的那般無動於衷,但她還是不懂,她用力搖頭,她真想不懂他。


    在他心裏,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其它人,真的會比兩個人一道吃苦應該?


    「你讓我太失望了——」號哭一聲後,她傷心欲絕地推門跑出。


    他向前衝了一步,踝上的扭傷迫使他停住不動。他彎下身欲拾起拐杖,手卻在抓到拐杖的時候,又狠狠砸落地,他沒有資格追出去。


    老天爺!他手再一揮,打中一旁的椅凳,椅凳撞上木桌,桌上的茶杯「哐當」響了一陣。他坐倒在地上用力拉扯自己的頭發,蓄滿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方才所以不開門,就是料準了會有這結果——他發不出聲地狠狠哭著,他不在意鑰兒會因此看輕他,但他舍不得她因為他的拒絕而傷心掉淚。


    「為什麽!」他抬起臉衝著屋脊上的老天怒吼。「為什麽要這樣捉弄我們?看我們痛苦、難過,禰很開心是嗎?」


    黝黑的夜色不迴話。黑暗中閃爍的星子,兀自發著冷光。


    那夜一別後,兩人心裏都像被刨挖出一個洞似的,飄蕩蕩、心死了似地賴活著。真的是賴活著。鑰兒變得更加沉默,飯吃得更少,就算鄰人跑來道賀她的親事,她也隻是扯扯唇,嘴笑眼不笑地迴應。


    雖然沒細問,但遊走在家與磨房之間的杜老爹大概猜得到怎麽迴事。因為那頭,也有一個沉默寡歡、失了魂似的紙紮人。


    看著女兒越見蒼白的臉色,杜老爹在籌辦喜事之暇偶爾會自問,他是不是做錯了?可親事已定,這會兒也不容他反悔了。


    被迫相隔的兩人都以為今生再無相見之理,怎知才過幾天,轉機突然降臨——


    那是一個尋常的夏日午後,村子裏賣麻花、涼粉的販子才剛離開,鑰兒拎著一塊豆腐,正準備切點蔥花、澆點秋油,好當晚上的菜色吃。


    就在這時,外頭一陣吵嚷,她抹了抹雙手掀簾一望,赫然看見一票穿著黑衣的陌生男子衝進家裏邊。


    她瞪直了一雙眼,忙喊:「爹,有客人——」


    「誰啊?」聞聲的杜老爹也從他房裏走了出來。一見這陣仗,嚇一大跳。


    走在前頭的當鋪老板一見杜老爹立刻大喊:「就是他,他就是杜保,那塊玉佩,就是他拿來我鋪子當的!」


    穆瀟失蹤以來,穆王府別苑活似熱鍋上的螞蟻,每天都是波瀾不停。王爺久不迴京,京裏王府自然會來信詢問歸期。四姨娘一方麵得找理由應付,一方麵還得防阻消息傳揚出去。最倒黴的就是這一群護院,不但成天在外頭奔波找尋,迴府還得接受四姨娘的嚴詞苛責。


    個把月毫無消息,不隻別苑裏的下人緊張,現就連四姨娘也忍不住忐忑,王爺該不會真死了吧?不然怎麽可能一直音訊全無?


    可就在剛才,一探子突然來報,說有人在芮城東街當鋪,瞧見一塊雕著雲龍的玉佩。


    雲龍玉佩,普天之下隻有一個人拿得,就是穆王爺本人。護院們心情大振,立馬殺到東街當鋪。當鋪掌櫃一聽來者何人,連想都不用,不但把玉佩送上,還主動托出是誰拿來玉佩。


    「什麽——」杜老爹話還沒說完,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架住他。


    一見情況不對,鑰兒從灶房衝了出來。「你們幹麽抓我爹?我爹又沒做錯什麽事——」


    「是啊,幾位大爺,這裏頭一定有什麽誤會——」杜老爹也喊。


    一名頭兒似的黑衣人走了出來,瞪著鑰兒問:「說!這玉佩,你們是從哪兒拿到的?」


    杜家父女抬頭,嚇!黑衣人手上拿的,不正是那塊雲龍玉!


    父女倆匆匆交換一眼,心覺不妙。看這一群人兇神惡煞,就知他們來意不善。


    怎麽辦?杜老爹冷汗直流。他想起雲龍初來時的慘樣——衣衫髒汙破爛,不但頭腫了一個大包,腳踝還扭傷,至今還未痊愈。要是被這些人得知雲龍的下落,雲龍還有命嗎?


    不能說!望著爹的鑰兒拚命示意。不愧是父女,心裏的打算一模一樣。


    杜老爹勉強抑下心頭畏懼,擠出笑臉迴道:「迴大爺話,那塊玉,小的是在前頭樹林子撿著——」


    「還敢撒謊!」


    眼前人好歹全是王府千挑萬選的精銳,杜老爹眼皮子動動,為首的護院立刻知道他沒說實話。


    「啪」地一聲脆響,黑衣人甩了杜老爹一個耳刮子。


    杜老爹眼冒金星,疼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巴掌印結實地烙在杜老爹右臉頰上,鑰兒一見,眼眶倏地紅了。


    「爹——」


    黑衣人揪住杜老爹頭發,兩人四目相對,一個冷酷如冰,一個是驚魂未定。「趕快給我老實招認,玉佩是從哪兒來的!」


    「求大爺明察——」杜老爹猛吞唾沫。「小的真的沒騙您,那玉琢真的是——」


    敬酒不吃,想吃罰酒啊?黑衣人冷笑,再給了一耳刮子。


    「不準再動我爹一根汗毛!」鑰兒擠進兩人之間,小小的身子緊護在爹身前,含淚的大眼怒瞪著一幹人。「你們到底是誰?強闖民宅又動用私刑,在你們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為首的黑衣人懶得囉嗦,下顎一動,兩個人抓住鑰兒雙臂。


    「放開我——你們想做什麽?」鑰兒喊。


    一見女兒被抓,杜老爹慌了。「你們別碰我女兒——她什麽也不知道——」


    不顧杜老爹叫嚷,黑衣人徑自端著鑰兒的下巴審視,想不到一個粗手大腳的莊稼老漢,能生出這麽水靈清秀的女兒——


    「你叫什麽名字?」他望著鑰兒問。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鑰兒不畏懼地瞪迴去。


    「鑰兒,大爺,她叫杜鑰兒。」站在一旁的當鋪掌櫃馬上喊。


    「鑰兒。」黑衣人笑笑地重複,望向杜老爹。「還是不說?」


    杜老爹臉一白,聽出黑衣人言語下的威脅——再不說,我就拿你女兒開刀!黑衣人眼裏明白寫著這兩句話。


    杜老爹心裏呐喊著——雲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出賣你的……


    「那個玉佩是——」


    「爹!」鑰兒大喊,不能說啊!


    就在一陣混亂中,一道清朗聲音插了進來——


    「玉佩是我給的!」


    眾人迴頭,望見拄著拐杖的穆瀟昂立在人群之末。


    似被他身上騰騰的怒氣嚇著,原本擠得水泄不通的大門,忽地空出一條小徑。


    「雲龍大哥!」一見他,鑰兒眼淚迸了出來。笨蛋!仇家上門,他不逃就算了,竟還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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