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是標準的北方豪傑,兩河最多好漢,如他這樣的英雄人物從小打熬氣力,行走江湖,對於宋軍戰法也是門清。


    日常在訓練鄉勇的時候,使的也是大宋禁軍的手段。


    宋朝野戰軍團作戰講究的是重甲硬弩,每戰陣不可謂不厚,要求的是士卒和士卒之間的間隔盡可能做到最小,如此,一上站戰場,即便士兵心中畏懼,被身周的士兵簇擁著沒有絲毫的騰挪餘地,隻能身不有由己地朝前推進。


    打個比方,宋軍大陣就是一口巨大的石碾子,每戰都靠著堅固的鎧甲毫不留情地朝前碾壓,直到身前再沒有一個敵人。


    如此一來,北宋軍隊在對外戰爭中保持著極高的勝率。當然,這種如同烏龜殼子一樣打法實在在笨拙,就算取得勝利,也無法對潰敵追擊,斬首率也低得叫人喪氣。


    可眼前的王慎軍竟然反其道行之,部隊解散成十來人的小隊,彼此聯係疏鬆,這樣的隊伍一拉上戰場去,各自為戰,遇到敵人集中兵力一衝,豈不是立即就潰散了?


    看到這裏,牛皋眉頭禁不住皺到一處,在眉心結成兩塊大疙瘩。


    他的表情如何瞞得過王慎,笑了笑:“伯遠可是對我軍這種戰法不以為然?”


    牛皋:“不敢……”他心中也是奇怪,泗州軍這一年多以來每戰必克,好大威風,自己在河南也是心向往之。可是,眼前的情形實在太怪,叫他理解不了。


    王慎:“伯遠,咱們現在都是一家人了,有話但說無妨。”


    牛皋:“軍使,恕……末將鬥膽說一句,你這個陣法實在太怪,在下愚鈍實在看不明白。可是,真用在戰場上,遇到女真韃子,怕是要壞事。”


    王慎哈哈一笑:“確實,單憑此陣是沒辦法用在大規模的會戰上。若真那樣,隻怕某手頭又在多的精兵悍將也不夠陪的。不過,陣法之妙存乎一心,世界上沒有包打天下的陣形。需要因時因地因人而變。實際上,這個陣形是我專門為鍾相的摩尼妖人設計的。”


    “鍾相妖人前番聽說我泗州軍來湖南,集結主力在澧州與我陣戰,卻不料被我軍連續贏了幾場。鍾賊見正麵硬打被我軍打得灰頭土臉,就化整為零依托水網湖沼與我糾纏。我軍被其攪擾得煩不勝煩,也跟著以小隊對小隊。不過,卻是吃了不小的虧。”


    牛皋小吃一驚:“強如泗州軍也會在摩尼妖人手下吃虧?”


    王慎:“戰場千變萬化,誰也不敢說自己就是長勝將軍。我軍中多是北方人,不習水性,不懂操舟,每戰隻能局限在陸地上,騰挪空間就小了。而鍾相的妖人從小生活在這洞庭湖上,戰場,乘船唿嘯而來,唿嘯而去。這情形還真有點像女真人的騎兵,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裏迂迴包抄穿插。如此一來,我軍在戰術主動性上處於絕對的劣勢。而且,在水上作戰,鐵甲強弩厚陣也使不上,若不變陣,被人家零敲碎打,遲早都是一個敗字。如此,我才弄出這麽一種陣勢希望能夠克製住摩尼妖人這叫人頭疼的打法。”


    聽到王慎這一席話,牛皋迴想起這一路所走的水路,心中琢磨了半天。才歎息道:“軍使所言極是,到處都是河流水澤,敵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真有點像是女真韃子的輕騎,確實叫人頭疼。而且,比起在兩河與女真陣戰,湖南這邊更有個叫人頭疼的事情。這裏的地形被河流分割成一個個小塊,很多時間部隊被河堤和田埂拉成長長的一線,就算想要結成大陣也沒有可能。換成是末將,遇到這樣的敵人也隻能徒唿奈何。不過,我看將軍新練的這種小陣除了士卒手中的兵器奇怪一些,也沒有出奇之處。”


    說著話,他又將目光落到正在操練的泗州軍士卒的身上。


    王慎指著最前麵一個正在操練的小陣開始解說。


    隻見,那些怪陣每陣隻有十二人,結成一個倒三角。


    最前頭是兩個牌子手,這兩個牌子手不但手中的盾牌不同,士卒的體形、年紀和精神氣也不相同。


    左邊是一張大約一米五十大長牌,執牌的是一個老成的士卒。


    王慎道:“隊伍最前頭是兩個牌子手,長牌手的主要任務是遮擋和阻擋賊軍衝擊,也無甚花法。一般來說都由膽壯老成之人充任,要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膽氣。”


    另外一個牌子手手中所執的則是一口小圓盾。


    王慎又道:“這個小圓盾手除了阻擋敵人進攻還需在必要時對敵短兵相結,乃是一隊中武藝最強者,是隊伍轉守為攻的樞紐。”


    在兩個牌子手後麵則是一個手執紅旗之人,不用問自然是隊長。


    在隊長兩邊則是一個手執一丈長古怪兵器的士卒。


    這兵器極古怪,前頭是鋒利的矛尖,可槍杆子四麵卻長著一尺長的鐵枝,如鴨嘴似鋼刀,執在手中,如同一把張開的鐵竹丫枝。


    “這是狼筅。”王慎跟牛皋解釋說:“戰時,張在陣前,使賊人不得靠近。”


    “古怪,古怪!”牛皋不住地說。


    在狼筅兵和隊長身後是一排四個長矛手,長矛手在戰場上擔任什麽角色,自然也不用多說。不過,這矛卻長得驚人,狼筅一丈到一丈二已經長得厲害,這矛卻有一丈五。


    長矛手後麵有兩個鏜鈀手,手中鏜鈀不長,不到一丈,算是短兵。


    在鏜鈀後麵,則是一個弓手。


    王慎道:“牌子手穩住陣形,護住正麵,狼筅護住兩側,弓手遠程攻擊。如此,長短近遠手段具齊,這個陣型也算是沒有破綻了。”


    牛皋:“軍使,這種小陣末將確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卻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王慎:“此陣名曰鴛鴦陣,乃是我前一陣子琢磨出來的。”不好意思,戚繼光將軍,我先剽竊你一下。


    前些日子鍾相和他打起遊擊,搞得王慎非常頭疼。縱然背嵬軍剽悍勇捷,可在不熟悉的地形還是被人家弄得很是狼狽。


    王慎想了許久,特別是在親自經曆過一次摩尼教邪教徒的偷襲之後,為那些妖人的不顧生死和過硬的武藝而震驚。


    是的,鍾相部隊雖然裹脅了大量流民百姓,手下的軍隊爛得不象話。可核心的幾千教徒卻都好手,武藝非常有特別,在水網河流蘆葦中跳躍穿插,形如猿猴,相比之下,背嵬鐵甲在水中顯得無比笨重。


    這情形讓他想起曆史上所記載的明朝時倭寇入侵東南時間的情形,受到啟發,他就命人打造兵器,編練鴛鴦陣,準備來個以小隊破小隊。


    牛皋:“卻不知道此陣在戰場上效果如何?”


    王慎搖搖頭:“還沒實戰過,也不知道如何,但總歸要試試才行。”


    牛皋也跟著搖頭:“軍使,末將軍對你這個陣法心中存疑。”


    王慎:“要不,伯遠你試試?”對於牛皋的帶兵打仗的本事,他是沒有絲毫懷疑的,畢竟是記如史冊中的。可是,此人的武藝如何,心中難免有些好奇。


    而且,老實說,鴛鴦陣在真正的戰鬥中效果如何,王慎心中也有些擔憂。何不讓牛皋來試試水,看還有沒有什麽漏洞需要彌補。


    牛皋聽他這麽說,也是躍躍欲試,想了想,笑道:“既然軍使要考較末將軍的本事,不敢推辭。”


    當下,王慎就命手下士卒換上了實戰操練時的兵器。長矛都摘了槍頭,狼筅和鏜鈀的刃尖也都換成木製。


    至於弓手手中的羽箭箭頭也都變成了錘頭箭。


    然後,王慎又命人拿來一套索子甲讓牛皋貼身穿了,外麵罩上一件紮甲,外帶一頂帶著鐵麵具的鐵盔。


    同樣的,鴛鴦陣中的士卒也都穿上厚甲。


    這邊偌大動靜早就驚動了校場上其他士卒,幾百人馬都圍了過來,立在一邊觀摩。


    王慎:“伯遠,你使什麽兵器,來人,給牛將軍一柄棗木棍。”


    牛皋擺了擺手:“不用長兵器,先前我聽軍使說摩尼妖人精銳大多使用長刀,一躍數丈,矯如猿猴。我若是使長兵器,如何檢驗得出此陣的好歹。末將自帶有鐵鐧,另外,換上錘頭箭的弓箭也給我。”


    背上反曲弓和一撒袋箭,牛皋揮了揮手頭的鐵鐧,炯炯目光從鐵麵具後麵投射到眼前那一陣十二個士卒身上:“小心了!”


    話音剛落,牛皋突然朝前一縱,竟高高躍起,如同一頭蒼鷹朝長牌手俯衝。


    巨大的風聲響起。


    圍觀眾人同時變了臉色,要知道牛皋這一身裝備至少有四十斤,尋常人穿了走上幾步路就喘個不停。


    可在這個黑胖子將軍身上卻輕如鴻毛。


    看他來得猛惡,前麵的兩個牌子手也是嚴帶畏懼。


    可是,長牌手卻還是咬牙將長牌一舉迎了上去。


    “蓬!”鐵鐧打在長牌上,長牌手渾身一震,麵上出現血紅之色,險些跌倒在地。可以想象,牛皋這一招的力氣大到何等程度。


    將鴛鴦陣正麵被自己撼動,牛皋正要向前跨出一步,撕開一條口子。這個時候,突然有一柄長得出奇的狼筅張開,牛皋感覺自己好象落到蒺藜叢裏,雖然手中的鐵鐧唿嘯著打到狼筅上,卻渾然著不了力。


    狼筅轉了一下,輕易地就消掉了襲來的沛然巨力。


    兩柄長矛迎麵刺來,速度快得驚人。


    牛皋卻是不退,手中鐵鐧舞出一團黑光,瞬間地就將兩把長矛磕開。


    他心中電光石火暗道:“這鴛鴦陣也不怎麽樣嘛!”


    可就在這個時候,小盾牌撞來,竟然遮住了他的視線。與此同時,圓盾手的短刀砍來,落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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