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陀忙跳上岸去,排開眾人拉住一個士兵問城中怎麽了,如何這麽亂?


    那士兵滿頭熱汗,迴答說也不知道,好象是有什麽匪人大軍殺過來了,這城也守不住了,反正衙門裏的官兒們都在收拾行裝準備棄城而走。


    “棄城而走,怎麽走?”嚴曰孟從加入泗州軍以來做的是文職,成天和錢糧打交道,頓時跌足道:“軍使的所有錢糧都存在府庫裏,每日送去蘄州的車馬絡繹不絕,實在太多,根本就搬不走。大家這一走,軍使那邊軍中乏食,又如何是好?”


    聽到他的話,大家都抽了一口冷氣。


    武陀:“走,進行轅看看。”


    嚴曰孟搖頭:“去行轅又能如何,軍使在蘄春,前番那邊戰事吃緊,杜通判也過去了,如今這行轅裏也沒有人當家作主。”


    “啊!”武陀瞪大了眼睛,心中一片慌亂。


    做為勝捷軍副指揮,泗州軍規矩之大他也是知道的。各軍各部門都有嚴格的規章製度,其他人無論官職多大,沒有軍使的命令都不許插手。


    群龍無首,誰也不聽誰的,難道眼睜睜看著行轅裏那全文官就這麽撤退?


    “怎麽沒有,不是還有主母在嗎?”背著弟弟的封常青突然大聲道:“這個時候咱們應該立即去見主母,請她老人家出來主持大局。”


    武陀:“對對對,咱們去見主母。”


    當下,一行人就飛快地跑了起來,不片刻就到了防禦使官衙。


    卻見,門口已經停了許多車馬,有官員七手八腳地把文牘案卷還有鋪籠罩背雜物朝車上塞。


    嚴曰信上前攔住一輛車:“不許走,迴去,迴去。”


    車中有一個官員探出頭來:“原來是嚴兄,快上車,咱們去蘄春。”


    這人嚴曰信認識,正是州司戶參軍,姓宮,平日裏經常打交道。


    他搖頭:“宮參軍,你跑什麽呀,敵人還沒打過來,你們就要臨陣脫逃嗎?”


    “卻不是,你誤會我了。”宮參軍連聲道:“我們已經稟明了夫人,她也同意我們撤出城的。嚴兄,你們還是快點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夫人答應的,哎,怎麽可以這樣。”嚴曰信:“什麽就來不及了?”


    宮參軍:“嚴兄大約還不知道,方才行轅接斥候急報,張用的大軍打過來了,統軍大將叫什楊什麽的,是個瑤子。”


    “楊再興?”


    “對對對,就是他。據探馬來報,他率領了曹成的主力精銳,有部一萬多人,都是剽勇銳士,距離黃岡不到百裏。”


    “楊再興、曹成,一萬精銳。”這下,武陀等人都抽了一口冷氣。


    楊再興且不說了,南方刀神,兇殘的殺星。至於張用的名氣更是響亮,當真是威震中原。


    靖康年間,金軍占領了整個河北。河北大豪紛紛起兵,又率部南下投靠東京留守司的宗澤。


    這其中以張用、曹成、孔彥舟三人實力最強,特別是在經過宗澤軍法約束,又在和女真人的長期拉鋸戰中得多錘煉,部隊更是強悍。


    建炎二年,諸軍反出留守司,幾路河北豪強軍對聯手,打得留守司大軍一潰如注,甚至連東京城也被他們奪了去。


    王軍使和泗州軍正在蘄春猛攻孔彥舟,這邊曹成卻突然率主力跳出來兩麵夾擊。


    形勢對泗州軍頓時惡劣起來。


    “不管,反正所有人都不能走。”武陀:“來人,把大門封住,不許放一人出去。走,咱們去見夫人。”


    水勇們紛紛湧上去,封住大門。


    “哎哎哎,你們想做什麽,造反嗎?”宮參軍大聲驚叫。


    武陀:“守住黃岡,若軍使責怪下來,我一身受了。”


    事情緊急,也顧不得那麽多,眾人在封家兄弟的帶領下一路跑到王慎的內宅。


    剛進院子,就看到秦廝昭一身戎裝手握刀柄正護著安娘出來。


    看到渾身是血的眾人,秦斯昭眼睛一瞪:“怎麽了,要反嗎?”


    “夫人,夫人,是我們呀!”封常青急忙放下封常遠,跪了下去,哭道:“可算是見著夫人了。”


    安娘吃了一驚,示意秦斯昭讓開:“封常青,你們怎麽了?”


    封常青忙將昨夜江上血戰一一稟明。


    聽完他的話,安娘朝武陀點了點頭:“武將軍,虧得有你,不然水師的士卒都要犧牲在戰場上了。”


    武陀:“不敢,乃是卑職的職責。夫人,軍使的糧秣輜重都在黃岡城中,若丟了此城,我軍就完了。還請夫人留下,坐鎮城中,務必要等到軍使大軍迴來。現在,也隻有夫人你震得住城中軍民。”


    安娘點點頭:“武將軍說得是,我也這麽想,正打算出去召集所有官吏議事。”


    秦斯昭急了:“娘,曹成可有一萬人馬,咱們這裏所用之兵不過幾百,如何守得住?娘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兒子又如何向父親交代,還是快走吧?”


    安娘溫和地說:“斯昭,你是個聰明孩子,平日間也有隨你父親出陣,難道連黃岡城勢在必守的道理都想不通。丟了黃岡,咱們,還有一萬多兵馬可就無處可去了。”


    秦斯昭:“娘,孩兒如同不懂得這個道理。可是……可是娘你的安危……”


    安娘:“你爹爹將黃岡交給我們。若是丟給敵人,咱們還有何麵目見他。和咱們泗州軍的生死存亡比起來,我的安危又算得了什麽呢?我意已決,你也不用再勸?”


    “娘……”


    “不要說了,去取戎裝來,我要穿上。”安娘的語氣嚴厲起來:“軍令如山,執行吧!”


    喝退秦斯昭,安娘低頭看著昏迷不醒的封常遠,麵上露出擔心神色:“封常遠,你醒醒,別死了,我命令你活著。”


    說到這裏,她的眼圈微微發紅。


    說來也怪,聽到她這一聲喊,封常遠身體一動,吃力地睜開眼睛。


    “醒了,醒了。”包括封常青在內,所有人都低聲歡唿。


    封常遠翕動著嘴唇:“夫人,小人無能,沒捕到魚。”


    “等仗打完,軍使迴來,你的傷養好了,再捕就是。”


    “夫人,小人把主人的刀丟了。”


    “丟了就丟了,再怎麽樣的神兵利器又怎麽比得上軍使麾下勇士的性命。封常遠,你一定要活著,你答應我。”


    “夫人,我一定會活著的,我還有侍侯主人和夫人你呢!”封常遠眼淚撲簌而下,頭一,又昏厥過去。


    ……


    “所有人都聽著,從現在開始,關閉城門,實行戒嚴。在軍使沒有迴來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城,否則殺無赦!”


    行轅大堂上,所有的文武官員都來了。


    安娘一身戎裝坐在大案後麵:“不要亂,不用怕,軍使想必已經得到消息,正帶著主力趕迴來。蘄春到黃岡也沒多長路,三兩日就能趕到。”


    現在總算有當家作主的人了,大家心中安穩了些:“是,夫人!”


    安娘:“武陀。”


    武陀:“末將在。”


    安娘:“從現在開始,水師歸你統轄,城中所有軍隊由你指揮,負責黃岡城防。”


    “遵命。”


    安娘:“嚴曰孟。”


    “屬下在。”


    安娘:“你負責城中治安,若有亂我軍心,製造騷亂者,殺了!另外,命民間以裏甲維持秩序,實行裏保連坐製。一甲亂,斬甲長;一裏亂,斬裏長。”


    “遵命!”嚴曰孟高聲迴答。


    “宮參軍。”


    “屬下在。”


    “還有你你你,你們幾個司刑、司戶,都下去,征召城中所有十二歲以上男丁上城修葺城牆,編入鄉勇,發給武器,準備作戰。”


    “是。”


    “封常青。”


    “小人在。”


    “你帶著侍衛居中,那裏有事去那裏,為總預備隊。”


    “是。”


    “其他人,都下去個司其職,往日該怎麽現在還怎麽。非常時期,當以軍法治民,一定小心。”


    命令一道道如流水一樣下去,很快,整個黃岡城的百姓就被組織起來。


    迴到內宅之後,安娘隻感覺一身火燙,坐在椅子上半天才迴過神來。


    她畢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子,今天卻被形勢推得坐堂發號司令。雖然表麵上竭力做出以至堅強的模樣,其中心中卻陣陣忐忑。


    此刻,一時間竟不知道應該幹些什麽。


    “大哥,大哥……你什麽時候迴來,你在不迴來我快支撐不下去了?”


    接下來兩天,更多消息傳來,楊再興所率的曹成軍在黃州各縣搶劫糧草輜重。大約是見黃岡有了防備,不好打,他們竟奇跡般地拖延了兩天,這才推進到黃岡城下。


    在城外巡邏警戒的斥候也都被人家給打迴來了,消息頓時斷絕,很有點困坐愁城的意思。


    嚴峻的形勢讓安娘心情緊張,她已經一整夜沒能入睡,美麗的大眼睛裏全是紅絲:“黃岡城守不住了,這滿城的軍民都是因為我……而死的……我我我,我該如何向大哥交代?”


    “轟隆!”大門推開了。


    熟悉而堅定的腳步聲響起。


    安娘轉過頭去,眼淚瞬間落下:“大哥,你終於迴來了。”


    是的,迴來的正是風塵仆仆的王慎,他一把抓住安娘的手:“沒事的沒事的,隻要我迴來了,敵人就別想走脫,我要讓他們知道來惹我王某人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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