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青和封常遠弟兄本是大別山的山賊,立了個不大不小的寨子,有眾百餘人。泗州軍來蘄黃之後發兵征剿各地匪患,二人在山中呆不住,就想逃過漢水,去安陸生發。


    一眾土匪拔寨去安陸的路上,正好碰到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二十來人。還帶著車馬和丫鬟,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家眷。


    兩人被困在山上數月,早就窮急了眼,決定在離開黃州之前再幹上一票。


    於是,就唿嘯一聲撲了過去。大叫:“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地過,留下買路財。爺爺們隻求財,不要命。識相的留下財貨,還可留你們一命!”


    好死不死,也合該這兄弟二人倒黴碰到的是安娘,護送車馬的又是嶽雲。


    於是,他手下一百多土匪竟然被嶽小爺以十騎人馬生吃了,就連他們也被當即拿下,要就地斬首。


    也是安娘心善,見他們二人武藝出眾,相貌堂堂,就吩咐嶽雲留他們一命,又道:在這個亂世,都是顛沛流離的苦命人,活不下去了才挺而走險。


    在知道安娘的身份之後,二人當即跪在地上不住磕頭,說是願為夫人門下看家護院走狗。


    就這樣,他們就成為了王慎的家人。


    這二人也是勇士,戰鬥經驗豐富,對女主人忠心耿耿,腿腳也勤快,甚得王家人喜歡。


    隻見他們弟兄今日立在船上,腰杆挺得像一根標槍,腰上各自別著一把長刀,看起來當真是威風凜凜。


    這兩把刀是王防禦使尋了上好镔鐵,招了手藝出眾的匠人花了許多日夜打造而成,乃是削鐵如泥的寶貝。一名斬鐵,一名赤血。就連他老人家手上那把唐刀也重新迴了爐,印上“大城”兩個字的銘文。


    說穿了,這二人就是王慎的護刀使。


    和武陀走起路來唿唿風生,給人有一頭牛在身邊經過不同。這二人一站在船上,卻有另外一種氣勢,叫人有種身上發寒之感。


    頓時,大家都禁不住麵皮一整。


    嚴曰孟是個文人,可沒有這種感覺,笑道:“二位封將軍,放心好了,誤不了夫人的事兒。網都下了,隻要那魚進去,就出不來。咱們水師收了你們的好處,自然要盡心。”


    他心中忍不住想笑:軍使什麽都好,對人溫和,極得士心,就是太喜歡吃肉了。他和嶽小軍二人每餐都是無肉不歡,但凡有一頓見不到葷腥,脾氣就會壞下去。防禦使尤喜水產,圍蘄春這一個月以來,夫人每過得三日就會叫人送一籠鮮魚過去給他補養身子。吃那麽多肉,不怕上火嗎?


    封常遠一拱手:“不敢稱將軍,咱們弟兄二人也就是主人和夫人麵前的兩條走狗而已。這批神臂弓是武陀將軍給你們水師求來的,要謝就謝他吧!”


    武陀甚為靦腆,拉住嚴曰孟將要拜下去的雙臂,道:“我也是個閑不下去的人,這些天在你們水師叨擾甚多。我看你們這裏的兵器簡陋,就問夫人要了些,讓二位封大哥帶過來。”


    封常青和封常遠過來打漁帶來四十具神臂弓和十幾套鎧甲。


    神臂弓來是軍國利器,武陀軍中也有不少弩手,自然知道用法,教授了一天,總算讓水勇知道了使用之法。


    有了神臂弓和鎧甲,水師總算有點模樣了。


    嚴曰孟正要再謝,那頭,封常遠就到:“夜已經深了,起一網看看……不對,不對,好象有什麽地方不對。”


    語氣嚴峻起來:“嚴先生,先前你是不是派了個舢板去前麵巡邏,怎麽到現在還沒迴來?”


    在以前,水師也就在江上收收稅,平時也沒什麽多的事情。自從武陀來這裏養病之後,就以軍法約束部隊,弄得很正規。


    水師有一百來人,一條大船,五六條小船。


    此刻正值初夏,江邊都生著茂盛的蘆葦,鋪開去,幾百畝方圓,其間還有不少水道岔路。若是外人進去,說不好就走不出來了。


    如果有敵人隱藏其中,突然殺出,還真叫人措手不及。


    因此,船隻每次在大江迴水灣下錨休息,都會派出一艘快船五六個水勇進蘆葦蕩中巡邏警戒。


    嚴曰孟罵道:“這幾個混蛋東西,準是跑什麽地方吃酒耍錢躲懶去了。都出去一個時辰了還不見迴,等下軍法須饒不了他們。”又道:“封將軍,不用擔心,沒什麽大不了的,畢竟是鄉軍,還是比不上泗州軍的。”


    正這個時候,突然間有一陣風吹來,河中的月光被扯成絲絲縷縷,有白色的蘆花在風中飛揚。


    封常青突然搖頭:“不對,我總覺得不對。嚴先生,你說,如果敵人突然從裏麵殺出來會怎麽樣?”


    “孔彥舟遠在蘄春,被防禦使圍成甕中之鱉,難不成他還飛過來?”嚴曰孟笑笑:“我雖然不懂兵法,卻也曉得的。如果真這樣,如果孔彥舟的大軍突然殺到,咱們今夜隻怕真要死在這裏了。”


    正說著話,風突然更大起來,隻見前麵的蘆葦蕩直如波濤般上下起伏,洶湧躥動。


    一片蘆花飄來,濕淋淋地搭在他的麵上。


    嚴曰孟伸手一捉,卻抓了一手的血。


    卻見,那朵蘆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被人血沁透了。


    風在吹,眼前全是血沫子在燈光下飛舞。


    血在風上,腥膻之氣在江麵上鼓蕩。


    突然,武陀像是被人用烙鐵烙了一下,猛地跳起來,大喝:“嚴曰孟!”


    嚴曰孟:“怎麽了?”


    “敵襲!”他大喝一聲:“按照我軍條例,我武陀是軍階最高者,接過水師指揮權。集結,所有的船隻起錨,朝江中劃,迴黃岡!”


    “封常青,封常遠,你們二人立即披掛,為我軍前排銳士,準備打仗。”


    “直娘賊,出去巡邏的四個弟兄被人殺了。”


    一片紅色蘆花飄到麵前,他伸手一抓,狠狠捏在手中。


    聽到他的大喊,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各船都起了錨,瘋狂朝江上劃去。


    可惜應該下了網,大船和連接魚網的兩條小船竟纏到了一起,動彈不得。


    突然白光一閃,連接魚網的那條粗大繩索被一刀斬斷,船動了起來。


    這一刀當真是勢若雷霆,快如閃電,顯示出極佳的功夫。封常遠緩緩收刀:“快走,快走!”


    一堆大小不一的船隻朝江心行駛去,武陀還在大聲呐喊:“別亂跑,以我所在的這條船為箭頭,結成三角楔陣。陣而後戰,水戰和陸戰沒什麽分別。所人都立在船弦兩側,神臂弓上弦。不用怕,不過是打仗殺人而已,軍使養你們多日,現在是你們表現的時候了!”


    他和封家兄弟早就換上鐵甲,手中握著大槍,一聲聲吼,聲若雷霆。


    這個曾經的農家少年終於成長為一個合格的領軍大將了。


    士兵們都提著兵器湧上甲板,腳踏強弩前端的圓環,喝一聲開弓。


    所有的船隻也逐漸靠攏,結成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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