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依你看來,騎兵可能上陣?”在黃岡州衙的的簽事房裏,王慎接過郭崖恭恭敬敬遞過來的茶碗,喝了一口,溫和地問。


    老郭今天後來是為踏白軍討要神臂弓的。


    踏白軍是王慎的心頭肉,軍隊但有所需,無不應允,立即就叫人撥了一百張弩和三千支箭過去,補充騎兵前一段時間訓練時的損耗。


    老郭憨厚地一笑:“稟主人,隨時都可以拉上陣去。兒郎們若是用來衝陣或許還有所不足,畢竟都是新兵。可用弩弓來擾亂敵陣,追擊潰軍還是可以的。”


    之所以要給騎兵裝備神臂弓,道理很簡單,那是要使用騎射戰術。


    踏白軍屬於純粹的輕騎兵,在戰時主要的用處一時偵察巡邏,二是擾亂敵陣,三是追擊斬殺潰敵,使敵人無法在短時間內恢複秩序。


    宋朝西軍騎兵的戰法說起來很簡單,就是以勝捷軍輕騎兵先行衝擊,使得敵人陷入混亂,然後飛快脫離戰場。讓白梃重裝牆式而進,徹底將敵陣大陣打崩。


    待到敵人徹底崩潰,勝捷軍再開始追擊。


    若是白梃軍無法將敵人徹底擊潰,重騎集團就會撤下來,換勝捷軍再次撲上去。


    如此,輕重兩個騎兵集團輪番攻擊,直到敵人徹底無法承受為止。


    老郭是西軍騎兵老人,踏白也大多是同樣的出身,使得自然是這種已經用了超過百年的戰術。不過,這其中有個問題。當初在西軍的時候,無論是白梃還是勝捷,騎兵手中都是長長的威力極大的馬槊。


    就泗州軍現在的家底子,自然無法裝備馬槊這種昂貴得離譜的兵器。可若是換成長矛,麻煩又來了。


    長矛沒有柔韌度,一矛刺中敵人的同時,騎兵的手腕也會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折。沒辦法,隻能裝備馬刀,現在的踏白說穿了隻是一支馬刀騎兵。斷斷的手刀又如何打得過敵人步兵大陣那如森林般樹起的長矛。徑直撲上去,無疑是送死。


    孔彥舟手下的人馬經過宗澤訓練,和泗州軍中的老人係出同門,自然通曉宋軍以步破騎的戰術,王慎可不想讓踏白平白損耗在戰場上。


    其實,要對付步兵陣也簡單,那就是蒙古人西征時屢試不爽的騎射。


    但是,更多的問題又來了,泗州軍沒有弓手。


    想了想,王慎索性給騎兵裝備了神臂弓。弩騎兵可是個曆史名詞,戰國時的秦軍都是弩騎手。靠著他們手上的強弩,不但消滅了六國,混同九州,還打得匈奴人不敢越陰山一步。


    神臂弓射程遠,威力大,使用簡單,不兩日,騎兵就練得熟了,現在隻差上戰場看看實際效果如何。


    王慎:“士氣如何?”


    郭崖:“迴主人的話,士氣如虹。士卒們自知道主人以軍功授田的命令之後,無不摩拳擦掌,向要替自己和子孫掙下一份家業,隻恨不得早一日上戰場砍下賊軍頭顱向主人請賞。”


    中國人自古就有強烈的土地情節,王慎自從來黃州之後,也知道單靠民族主義、愛國主義和江湖義氣根本就沒有可能激發士卒、官吏的戰鬥意誌。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那是在一戰時單一民族國家的產物,並不適合於這個時代。


    蘄、黃兩州百姓大量逃亡,留下不少荒地,還有不少官田,王慎一到就老實不客氣地收歸己有,用來犒賞士卒。並讓陸燦定下了嚴格的賞功標準,在戰場上斬首幾級可賞賜多少土地都要一定之規。


    至於朝廷的體製和政令,這地方山高皇帝遠,誰在乎?


    王慎點點頭:“甚好,你下去跟士卒們說,隻需奮勇殺敵就是了,他們該得的犒賞某一分也少不了他們的。不足部分,某在去其他地方取。”


    郭崖苦笑:“主人,這馬上就要打仗了,我還是迴到你身邊侍侯吧。這騎兵,你還是另找人來帶。”說著話,他甩了甩的右臂:“我這條手臂根本使不上力,如何衝殺?”


    “穀烈一直眼饞我的騎兵,來說過幾次,想要帶騎兵,可步兵那邊卻離他不得。”王慎歎了一聲,道:“說到底子我手頭還是缺人才呀,老郭,這兵你還是先帶著。”


    “可是……可是,為將者不能身先士卒,大家怎肯服你?小人還是覺得侍侯在主人身邊安心。”


    這樣的話老郭以前說過很多次了,反正一句話,不想幹這個軍官。


    “好了,這事以後再說,就這樣吧!”王慎搖了搖頭:“你現在也別想太多,明日就是決戰的時候,先迴營穩住軍心。”


    “是,主人。”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房門被人狠狠地撞開。


    一條高大魁梧的身影衝了進來來,沉重的腳步踩得地板轟隆著響,整個房屋都仿佛要被他震得要垮塌了。有衛兵跑進來,拉住那人的手不住喊:“嶽將軍,你不能進去,不能進去啊!”


    “滾開!”沒錯,來的正是嶽雲。隻見他渾身披掛,腰上掛著一把鐵骨朵。雙臂一振,兩個衛兵就驚叫著跌出門去。


    看他來勢洶洶,郭崖大驚,喝道:“嶽雲,你帶著兵器闖來,究竟想造反嗎?”


    “小爺我,我我我!”嶽雲猛地抽出骨朵,高舉過頭。


    王慎神色不動:“應祥,你來了。這才有些日子沒見,你又長高了,力氣也大了許多。明日就是決戰,你不在營中整頓兵馬,跑我這裏來做什麽?”


    “我我我,我造什麽反?某就是不服,來找你理論,王道思你今日得給我個說法。”嶽雲惱怒地叫了一聲,手一揮,骨朵從房中飛出去。正好砸到門外院中一口用來防止走水的石缸上。他的力氣何等之大,石缸頓時破了,有綠水嘩啦地流出來。


    這個動靜何等之大,引得各屋的勾當公事和文吏們紛紛跑來,直著脖子看。


    “理論,說法,你要我給你什麽說法?”王慎淡淡地問。


    “俺姐究竟有什麽地方不對,你三媒六聘都下了,現在卻要悔婚另娶?”


    “悔婚另娶,誰說的?”王慎心中大奇,禁不住問。


    “裝,你還裝?”嶽雲捏著沙鍋大的拳頭,大聲叫嚷:“你前日去蘄春所說的話,二十多個踏白的弟兄,幾千賊軍可都是天得真真兒的。如今,整個蘄、黃都在傳你要娶孔彥舟的女兒,還想抵賴?”


    王慎點點頭:“某是說過這話?”


    “你,好好好,終於承認了。”嶽雲氣得兩眼都是怒火:“你現在還有何話好說?”


    王慎:“安娘和我是共過患難的,她的深情厚義,王慎無時或忘。不過,如今蘄、黃局勢危急,求娶孔彥舟女兒一事,某另有計較。”


    “什麽計較,難道還怕了那孔彥舟?”嶽雲氣得哇哇叫:“怎麽,害怕打不過孔賊,想要通過聯姻,讓敵人高抬貴手放你一馬,某深為不齒。你怕孔彥舟,俺和弟兄們可不怕。”


    王慎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嶽雲:“你笑什麽?”


    “我笑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跑過來鬧,聽得風是風,見得雨是雨,若是鬧出事來,須要負責任的。我和孔彥舟都要爭這兩州之地,若沒有蘄、黃,還怎麽養兵。利益當頭,誰管你是嶽父泰山還是東床女婿,該打還得打。大家你殺我,我殺你,誰也別客氣。就算我要娶孔二小姐,孔彥舟肯答應嗎,又肯領軍而去嗎?”


    “兵者詭道也,我也是放出個話兒,讓孔賊軍中士卒上戰場之後,不好用盡全力罷了。”


    他責怪地看著嶽雲,緩和下聲氣:“應祥,我現在和安娘之間的情義誰人不知,某也是非她不娶。你這麽一鬧,豈不是要引起誤會。當著這裏所有人的麵,我王慎敢對天發誓,今生若有對不起安娘的地方,叫我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


    聽到這話,嶽雲才高興起來,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軍使,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剛才是俺的錯,還請將軍責罰。”


    “罰肯定是要罰你的。這樣好了,我就罰你馬上去見你姐,好生安撫。這事她想來也知道,不定難過成什麽樣,若是有個好歹,老子砍了你。”


    “啊,阿姐,是的,我得去勸勸,將你剛才所說的話跟她講。”想起姐姐,嶽雲麵色大變,忙跳起來,急衝衝朝後花園跑。


    老郭搖頭:“這個嶽小舅爺,真是的,真是的,太莽撞了。”


    外麵的眾人都低聲笑起來,心道:王軍使攤上這麽個妻弟,且又是軍中第一勇將,將來可有得頭疼的。


    這個時候,陸燦走了進來,看到外麵聚集了這麽多人,冷著臉喝道:“你們站在這外麵做什麽,很閑嗎?”


    陸燦雖然是武職,是軍中虞侯,兼選鋒軍統領。可他畢竟是文人出身,平日裏也有過問地方政務。即便已經有越權的嫌疑,但王慎覺得文武官員,幾大係統相互製約還是很有必要的,也就默許了。他可不想將錢袋子和軍隊的後勤補給都被文官們一手掌握,哪怕杜束的性格再溫和。


    必要的製度還是應該確立起來的。


    因此,泗州軍的文官們都非常畏懼陸燦。見他過來,都說一聲散了,各自迴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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