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瑞君隻手拿著叉子鏟著白瓷盤裏的食物,另一手托腮,冷眼看著在她眼前走動的男人——


    平均以上的身高、沉穩的舉止、看不出年紀的臉蛋,還有一副修長誘人的身材——咳,話說迴來,她現在是在幹嘛?


    這男人長得如何和她有什麽相幹?


    冷著臉收迴視線,她叉起白瓷盤裏的一顆小籠包送進嘴裏,用力咀嚼著,一麵迴想從方才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


    「哪位?」門外有人按門鈴,因此她趨近門前詢問。


    「虞景然。」一道低沉柔軟的男聲從門縫鑽了進來。


    當時的她才剛起床弄好早餐,照例在飽餐一頓之前是不會完全清醒的,所以在錯愕之後就開了門——


    現在迴想起來,那真是錯誤的第一步。


    「……有什麽事?」她站在門內,眨了眨迷蒙的眼。


    他瞥一眼她一反銳利的慵懶表情,勾起一抹微笑道:


    「我剛好經過,所以順便過來看一下房子。」


    看房子?她再次眨了眨還有些困的眼。「我不是說不必改建了?」


    而且他連日打來的電話她一通都沒接,意思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他點點頭。「我知道。不過因為這是嚴老生前最後一次委托我的事情,所以我希望至少能看一下房子。」


    說著,看了她一眼後又補充道:


    「隻是看看,沒想做什麽的,你不反對的話,那麽我就打擾了。」


    接著逕自推開門,越過她走進屋裏。


    她一怔,楞楞地跟在他身後。


    他迅速打量一眼屬於屋子前半段的開放空間。


    二十坪大的開放空間隨意布置成客廳、餐廳與廚房,簡單卻不失舒適感。


    當他移動視線正要探向屋子後方時,她連忙搶到他麵前。


    「你——」仰起臉正要說話,他卻忽然將目光轉向餐桌,問道:


    「咦!原來你還在吃早餐?」


    「嗯?」她楞了下,隨即本能地淡應一聲:「嗯。」


    他掃了一眼桌上的食物,看清楚餐點內容後露出詫異的表情。


    「哇!你早上都吃得這麽豐盛?」


    瞧著桌上琳琅滿目、媲美五星級飯店早餐內容,她點點頭。


    「是啊。」


    因為是自己最重視的一餐,因此不自覺又說:


    「早餐要吃得像國王,不然整天都沒精神,日子久了,腦袋還會變笨。」


    他喔一聲,露出恍然的表情。


    「我明白了。難怪今天我腦袋不太清楚,原來是因為我還沒吃早餐啊。」他邊說邊盯著她的早餐,言下之意盡在不言中。


    她不由得露出戒備的神色。「不好意思,我隻做了自己要吃的……」


    「啊,不,我沒這意思,嗬。」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就在嚴瑞君心想算他識相時,緊接著說:


    「我自己做就行了。我和我媽各忙各的,所以也經常為自己弄早餐。」


    「唔?」


    嚴瑞君楞楞地眨了下眼,莫名所以地看著他自顧自地走近流理台。


    「剛好之前我買了早餐的材料,本來想晚點迴家後弄一弄一並當午餐吃。不介意的話,廚房借我用一下吧?」


    他亮了下手中的材料,然後便開始為自己做早餐。


    而她,原本想說你這人怎地這麽隨便,但瞧他一副認真做早餐的模樣,不知不覺就忍了下來。


    算了,先讓他弄完早餐再說吧。


    以上,就是現下狀況的由來。


    肚子裏裝了食物與咖啡,腦袋漸漸可以正常運作後,她開始張大清澈的眸子,認真思考起來——


    上次讓男人進屋裏來是幾時的事了?


    一年前?兩年前?


    不,事實上,從她住進這屋子至今,從來就沒讓任何男人進來過,連音樂經紀人柯仔也不曾。


    但是這人她隻不過才見過一次,此刻卻大剌剌地使用起她的廚房來,而她竟然也任由他胡來?


    真是見鬼了!


    身為主人,而且還是個單身女主人,她理應擺出嚴正的態度,請他立刻走人,而不是坐在餐桌前一麵吃著食物,一麵還有心情對著他的外表品頭論足才對啊。


    終於想通了自己顯然漠視了自我的權利多時後,她迅速吞下最後一口白煮蛋,抽出一張麵紙擦淨嘴巴,推開餐盤,站了起來——


    「喂——」


    原本彎下身不知在查看什麽的男人剛好也轉過身來,用一副彷佛看見什麽嚴重事情的表情說:


    「嚴小姐,你的流理台台麵有凹痕喔,下櫃的木板已經開始腐朽,排水管也已經老舊不堪了。」


    他嚴肅的語氣讓她不自覺地暫時吞下剛想說的話,問道:


    「……所以呢?」


    「該換掉了,全部。」他簡潔地下結論。


    換掉?她眉頭一凝,「不」字還沒出口,他已接著說:


    「還有,這裏對你來說也是個困擾,對吧?」他指著架設在爐子上方、宛如龐然大物的抽油煙機。


    以她的身高,低頭時很容易不小心就撞到額頭。


    嚴瑞君不自覺地摸了下還隱隱作疼的額頭,一抬眸,發現他正以一副被他料中的眼神笑望著自己,趕緊放下手,冷著臉迴道:


    「習慣就好了。」


    「你習慣頭上撞個大包?」他挑眉反問,一麵把弄好的早餐端到餐桌上,在她對麵坐下。


    她將目光一轉,看向他為自己做好的那份三明治——如果那又焦又黃、外麵既淋了沙拉又加了醬油的東西也能算是三明治的話。


    「呃,你要吃嗎?」他似乎會錯了意,很大方地把手上的三明治遞到她麵前。


    「謝了,不必。」她皺眉別開視線,朝大門的方向點了下下巴,冷冷地說:「吃完後麻煩你把餐具擱著就好,大門在那裏,恕我不送了。」


    「咦?」


    「我要開始工作了,我很忙,跟﹃閑閑沒事幹﹄的人不一樣。」


    這話說得既直白又尖銳。


    虞景然先是一愣,繼而笑了笑,幹脆開誠布公地說:


    「小姐,我是因為嚴老的委托才把下半年的時間都空出來,還對外表明這段期間內不會接其它案子,所以,現在這種閑著沒事幹的狀況可不是我造成的喔。」說完,他把三明治送到嘴邊咬了一大口。


    她被堵得一時語塞,隻能皺眉瞪看他吃東西。


    「喔,你忙吧,不用招唿我了,我吃完就走。」他若無其事地說,忽然又像想到什麽似地抬起頭來。「對了,流理台的事……」


    「不——」剛要迴絕,忽然靈光一閃,她半眯起眸子凝視著他。「你,是故意的嗎?」


    「嗯?」


    「藉口用我的廚房,其實是想查看我的房子?」


    對!越看越像了。


    「說真的,這房子,你確定不改嗎?」眼看動機被識破,他索性放下三明治,收起笑臉,用認真的表情看著她。


    「哼。」她從鼻子裏應了聲,連迴答都懶了。


    「為什麽?至少給我個理由吧。」他不放棄。


    「沒有理由!」一股氣突然衝上來,她有些火大地提高音量:「我就是不想改,不行嗎?!」


    他對她的突然動氣感到詫異,張大眼看了她好一會後,誠心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隻是……」


    「謝謝你費心。」她平息一下莫名而來的脾氣,恢複冷靜地迴道:「但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說完,隨即轉頭朝工作室走去,打算就此結束談話。


    「要不……至少換掉流理台跟周邊設備吧?」他不放棄地在她背後丟出一句。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於是他精神一振,又說:


    「這跟改建完全無關,隻是我的職業病,見不得糟糕的室內設計。看你重視早餐的樣子,應該也會想要一個好用的廚房吧?況且站在現實的角度來看,房子改建的預算都已經付了,不換白不換,不是嗎?」


    嚴瑞君慢慢轉過身來,遲疑地注視著他。


    一時之間她實在無法從這男人臉上看出他真正的意圖,不過轉念一想,站在現實的角度來看,他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想想看,一體成型的頂級流理台與成套的廚具:不會生鏽、不會凹陷、不會讓你頭上撞個大包,還有多功能的爐子與一應俱全的平台,西式、中式、冷食、熱食……愛怎麽煮就怎麽煮,而且樣式美觀大方,質地好,顏色高雅,置物空間又大,分類又齊全……」


    「好了!」終於忍不住喝止他,一麵偷偷咽下口水。


    這人——其實是推銷員吧?


    不然怎能隨隨便便就說出一堆讓人流口水的台詞?而且還和自己心中一直想要的完美廚房不謀而合……


    麵對這麽誘惑人的建議,她不由得思索片刻,遲疑問道:


    「隻是……換流理台?對吧?」


    「嗯。」


    見他一臉誠懇,她又思索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好……好吧,換就換吧。反正,隻是個流理台,對吧?」


    她不放心似地再問一次。


    而他再次點頭,然後給她一抹誠意十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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