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說什麽來著?


    對了,他說的是:“以後你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可後來呢?


    後來他再也沒有送過她一次花,但她還是嫁給了他,並被他給的生活摧殘成了如今的堅強模樣。


    無邊的愧疚與後悔密密麻麻占據了他的心髒,原本還想趁著獨處機會說點什麽,但葉憬此刻卻什麽也說不出。


    他看了看孟優曇冷淡的背影,想要說對不起,又怎麽也開不了口。


    或許這就是他的報應吧。


    山間涼爽的風拂動窗簾,空氣中飄蕩著林間特有的草木氣息,配著蟲鳴鳥叫,顯得格外幽靜。


    孟優曇整理了一下行李箱,從裏麵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書,遞給葉憬,“之前找你商量離婚的事情時你太忙,我就自己擬定了協議書。孩子房子歸我,存款車子歸你,撫養費每個月工資百分之二十五,你看看,沒有問題就簽了吧。”


    看著麵前這份白色的文件,封麵上的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仿佛擇人而噬的野獸,張著猙獰的巨口朝他撲來。


    葉憬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不願意去碰它。


    但孟優曇格外堅持,手一直舉在半空,一副葉憬不接,她就不放手的架勢。


    葉憬手腳冰涼,胳膊好像失去了控製,變得沉重無比,怎麽也抬不起來。


    終於,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直到孟優曇的手都有些發抖,葉憬才伸出手去拿那份協議書。


    不過他的手比孟優曇還要抖得厲害得多。


    作為一個研究者,葉憬的手哪怕在顯微鏡下也是穩如泰山的,如今卻抖得像是帕金森患者。


    孟優曇眼裏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但還是堅持把離婚協議遞了過去。


    葉憬看了看離婚協議上的內容,分配得非常合理。


    但。


    “我不同意,老婆,我們感情還沒有破裂,我愛你,我不想離婚。”


    “葉憬,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愛我嗎?”孟優曇絲毫沒有被葉憬的言語打動,語氣中滿是自嘲。


    “你的心裏隻有研究,你的實驗室就是你的家。而我,隻不過是一個累贅,一個外人罷了。”


    “不,不是的。”葉憬否認道,他語氣慌張,“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累贅,你一直是我努力的動力,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有變過……”


    “夠了。”孟優曇打斷他的自述,她臉上突然勾起一抹笑,眼神卻是刺骨的冰涼,“那好,既然你說你愛我,那你說說,我這幾年進過幾次醫院?我幾點睡覺,幾點起床?我們領結婚證的時間是哪天?”


    這些問題,葉憬一個也答不上來。


    他隻隱約記得領結婚證那天早上陽光明媚,他們剛出民政局就下起了大雨,他接了個電話,急匆匆趕往了實驗室,把剛懷孕一個月的新婚妻子扔在了大雨中的民政局門口。


    但那一天的具體日期,他卻忘了。


    第218章


    迴憶起自己的所作所為,葉憬恨不得迴去抽自己兩巴掌。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子,受到這樣的委屈,可能在領證當天就會提出離婚了。


    但就算這樣,孟優曇也為他把孩子生了下來,並一邊工作,一邊養育孩子,堅持了整整四年。


    這一次提出離婚,顯然是她在無數次失望後深思熟慮的後果。


    他們的婚姻在他的忙碌和忽視下早已名存實亡。


    幾年的生活早已把她的愛意消磨殆盡,如今的分開顯然已經是注定。


    更何況,如今的他,就連他自己都難以原諒,更別提求得孟優曇的迴頭了。


    見葉憬沉默,孟優曇沒有再咄咄逼人,她平靜下來,“簽了吧。”


    葉憬捏著協議書的手指微微捏緊,盯著孟優曇的簽名看了許久,眼睛幹澀得要命,他嗓音有些沙啞,“迴去重新擬協議吧,你要帶孩子,不能沒有存款,我留下車就行了。”


    “我自己有工作,況且你還要付撫養費。”孟優曇坐到對麵床上,眉目間有些疲色,“存款你可以拿著買套新房子,以免放假了沒有地方住。”


    孟優曇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也從不輕易做決定,做好的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


    顯然,她什麽都已經考慮好了。


    葉憬還想說什麽,卻被孟優曇打斷,“葉憬,我真的累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無法讓人忽視其中深深的疲憊與倦怠。


    葉憬心髒好似突然被揪了一下,酸疼難忍。


    他終於下定決心,“好,我簽。”


    拿起筆,葉憬手指止不住的顫抖。


    他每天都會在實驗報告上簽很多次名,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難以落筆。


    孟優曇也不催促,她目光有些飄忽,視線輕輕落在葉憬的側臉上。


    歲月給男人留下了成熟的痕跡,少了年少輕狂,變成了以前向往的大人模樣。


    可惜,他們再也迴不去從前了。


    窗外有熒光閃爍,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從草木間升起來,為幽靜的夜晚增添了幾分靈動的色澤。


    不知過了多久,葉憬總算簽好了字。


    隻是字跡太過扭曲,他都有些不認識自己的名字了。


    孟優曇接過離婚協議書,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不過語氣卻是緩和了一些,“還有兩天旅行,就當是最後告別吧,好聚好散。”


    葉憬張了張口,“好。”


    深夜。


    葉憬輾轉反側,翻過身看向對麵床的孟優曇。


    孟優曇睡的是靠窗的床,窗外是森林,因此並沒有關窗簾,隱約還能看到一點螢火蟲的微光。


    房間裏留了一個小夜燈,散發著淡淡的光線,隻能隱約看到女人蜷在床上安靜的背影。


    葉憬看著看著,便出了神。


    以前她睡覺的時候都大大咧咧,最喜歡平躺著睡。


    她的睡姿,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沒有安全感的呢?


    良久,他捂住眼睛,自嘲一笑。


    現在才發現,有什麽用呢?


    晚了。


    一夜無眠。


    好在葉憬是習慣性熬夜加班的,除了感覺思維沉重一些,眼睛裏多了些血絲,並沒有太大的不適。


    早上五點,旅遊團十幾個人聚集在民宿前麵的空地上,整裝出發。


    學生們盡管睡覺時間短,但精力充沛,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嘰嘰喳喳,活力四射。


    “昨晚休息得好嗎?”葉憬問道。


    “還可以,森林裏的蟲鳴聲很助眠。”或許是葉憬簽了協議的緣故,也或許是想最後相處時間留點體麵,孟優曇難得給了葉憬一點好臉色,沒再像之前那樣冷冰冰的,“你呢?”


    “我也還好。”葉憬露出一個笑容,“今天我幫你背登山包吧,挺重的,聽說要爬好幾個小時才能到山頂。”


    “沒事,你要拿露營帳篷,已經夠重了,這點重量難不倒我。”孟優曇笑了笑,“帶兒子出去玩,他累了都是我背的,三十多斤,幾個小時不在話下。”


    聽到孟優曇拒絕的理由,葉憬喉頭一哽。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今天的目標是晚上之前爬上龍騁山頂峰,晚上在山頂露營。


    隊伍很快出發。


    此時天還沒有徹底放亮,人手一個手電筒拿著,山間的風吹著也算涼爽。


    兩人依舊走在隊伍末端,和前麵熱熱鬧鬧的大學生們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座山有很多登山者,前麵的路都修葺過,初始階段不算陡峭,走起來還算平穩。


    “可以和我說說家裏的事情嗎?”葉憬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孟優曇有些古怪地看了葉憬一眼,“以前你不是最不愛聽這些家長裏短了嗎?每次我一想和你說這些,你就打瞌睡。”


    葉憬突然想起,似乎的確是這樣,每一次他迴到家,都隻想睡覺,和孟優曇的交流少得可憐,每次她挑起話題,都會被他以很累了而結束。


    他微微低頭,看向麵前的台階,上麵隱隱的青苔似乎也在嘲笑他的不知好歹。


    “對不起。”


    “算了,你想知道什麽?”孟優曇把背包往肩膀上收了收,側頭問道。


    她這麽一問,葉憬才想起來,他對家裏的一切都一無所知,“那,先說說孩子吧。”


    聽到這個提議,孟優曇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開口說了起來。


    “樂樂出生的時候,皺巴巴的一團,我覺得他很醜,想把他和隔壁床漂亮小姑娘換一換,她媽不幹,就沒有換成。”


    孟優曇聲音很輕快,但葉憬卻像是被卡住了喉嚨,濃烈的愧疚感幾乎將他淹沒。


    她生孩子的時候,他本來提前請好了假期,但項目數據臨時出了問題,他不得不留在實驗室加班,等他忙完,迴家看到的孩子早已長成了白白嫩嫩的模樣。


    都說生孩子是鬼門關走一遭,而那時他卻沒有陪在她身邊。


    孟優曇並沒有關注葉憬的表情,繼續說下去,“我本來想把他扔了,但後來他越長越好看,從小猴子變成了小天使,我就開始喜歡他了。


    “他的牙長得比別的孩子慢一點,我當時急壞了,每隔兩天就請假帶他去醫院瞧瞧,因為請假太頻繁,還差點被老板開除。”


    這件事葉憬有印象,孩子十個月了還沒長牙,孟優曇那段時間焦頭爛額,還因此給他打了好多電話。


    不過他當時剛跟了一個新的研究項目,也忙得不可開交,沒有太過關注後麵的動向,隻記得自己再一次看到孩子的時候牙已經長了好幾顆了。


    到這裏時,葉憬以為孟優曇下一句話會是責怪自己,但她並沒有,她隻是繼續說下去。


    “樂樂說話比較晚,一歲半的時候才會喊媽媽,兩歲的時候說話還不太清晰,快三歲的時候還有點笨笨的,我還以為我生了個小傻子。”


    孟優曇說到這裏笑了笑,“為此我還專門找了專業的醫生給他做智商測試,結果測出來他智商比一般小孩還高,就是懶得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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