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車子在市中心廣場停下,梁響看了眼仍在熟睡的江遙,朝牧昱小聲說道:“昱哥,你和遙遙說一聲,我明天上午八點來接他去醫院檢查。”


    牧昱點頭,“好,麻煩小響了。”


    四十分鍾後,牧昱把車停進家裏車庫,看了眼仍處於熟睡中的江遙,先打開車門下了車。


    蕭序迎上來,朝牧昱投來一個疑問的眼神。


    “店主睡著了。”牧昱說道,“你動作輕,先把他抱進去,千萬別把他吵醒了,這兩天他都沒怎麽睡。”


    盡管江遙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但牧昱身為他的專屬治療師,他的大致身體狀況還是看得出的。


    如今江遙的身體每況日下,他的治療效果隻能推遲徹底崩潰的時間。


    他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力。


    江遙這一覺睡得有些長,他很久沒有睡過這麽長而完整的覺了,醒來時腦子還有些發懵,看著眼前的黑暗,他恍惚了一下。


    天黑了?


    過了一會,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經失明很久了。


    房間裏很安靜,隻有床邊的鬧鍾嘀嗒行走的聲音。


    長久的睡眠並沒有讓身體舒服一點,反而每一條神經都在報警,叫囂著它們的疼痛和無力。


    無邊的黑暗中,他以為自己早已習以為常的疼痛似乎也變得更加敏銳起來。


    “放棄吧,你太痛苦了。”


    “你的堅持沒有任何意義。”


    黑暗的侵蝕下,江遙聽到有人在自己腦海中說道。


    那聲音平靜而冷漠,好似一個無情的宣判者。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自修行那篇煉魂功法之後,越發劇烈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江遙的理智,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會產生這個想法。


    不過這個念頭一次一次產生,又被他一次一次壓下去。


    他修行功法,一是為了收服萬物書,二則是為了提高身體與靈魂的融合度。


    若是他中途放棄,之前的痛苦才沒有意義。


    可是,他真的好疼。


    江遙翻了個身,慢慢把自己縮成一團。


    這樣簡單的動作,他卻做得無比艱難。


    江遙把頭埋進膝蓋裏,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不後悔,但他好像選錯了當時不應該進行第二次交易的。


    死在十八歲生日那天,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精神力小心翼翼覆上床頭立著的那張全家福,江遙抿了抿蒼白的唇。


    是他太貪心了。


    付出一點代價也是應該的。


    一夜無眠。


    次日梁響一大早來接到江遙朝醫院奔去。


    “遙遙,你知道嗎?本來我以為按照秦博士的咖位,咱們至少得排到一個星期後,沒想到我一提你的名字,那邊就同意明天給你檢查了,還是綠色通道!”


    梁響一路上興致勃勃,其實他也不奇怪,按照江遙目前的研究項目,絕對是國家絕密型人才,如果不是江遙不喜歡,加上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上頭估計得拍個武裝部隊來保護他,更何況是至關重要的身體情況。


    雖然知道原因,但並不妨礙梁響高興。


    至少通過檢查,江遙身體情況會明朗許多。


    江遙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


    如果真正讓現在的醫學儀器檢查下來,他絕對會成為行走的木乃伊類的醫學奇跡。


    盡管有萬靈玉維護著,但實際上他現在的生物特征已經少得可憐。


    唯一還能稱得上正常的,就是唿吸。


    血液也隻有在咳出來的時候才流動得最歡快,平常心髒都懶得跳一下,五髒六腑基本都失去了應有的功能。


    若是按照真實數據,報告上絕對是多髒器衰竭,根本不可能活著,還能走能動。


    不過江遙如今對店鋪能量使用已經爐火純青,用以模擬生理機能欺騙一些醫學儀器不成問題。


    也正是如此,他才會同意梁響的提議,過來檢查身體。


    梁響領著江遙來到醫院行政樓五樓一間辦公室,他敲了敲門。


    “請進。”


    門內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辦公桌後,身著白大褂的男人正翻看著一迭文件,見到兩人進來,他視線越過一看就很健康的梁響,落到稍後一步的江遙身上,看到少年過於優異的相貌,他眼裏劃過一絲驚訝,隨後溫和儒雅的臉上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是這位小朋友要檢查吧。”


    江遙注意力落在秦醫生頭頂的紅色標記上,聞言點頭,“麻煩秦醫生。”


    “請坐。”秦長烽合上手中的活頁夾,調出江遙的掛號資料,“江遙,二十歲。資料沒問題吧?”


    “沒問題。”江遙說道。


    秦長烽仔細看了看資料上的年齡,又看向江遙的臉和身形,要說這孩子十六七似乎還可信些。


    不過這數據是上頭直接給他的,肯定不會有問題,秦長烽也就是例行一問,得到肯定答複後便伸手去拿聽診器。


    “秦醫生,遙遙這兩年都沒長高,是不是因為生病而停止生長了?”梁響這時問道。


    “理論上來說心髒病不會引起生長停滯,不過不完全排除這個因素,如果有需要,可以去骨科檢查一下。”秦長烽把聽診器戴上耳朵,“衣服掀一下。”


    江遙今天穿的休閑襯衣,他微微掀開下擺,聽診器的溫度有些涼,落在皮膚上,江遙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倒不是涼的,而是痛的。


    如今他身體長期處於平衡狀態的疼痛中,就像是燒滾的油鍋,隻要滴入一滴水,便會瞬間炸裂。


    因此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江遙還是沒控製住顫抖了一下,不過他很快便恢複了平靜,動作快得另兩人都以為他隻是不習慣使用聽診器。


    聽診完畢,秦長烽表情沒什麽變化,他在計算機上操作了一會,“我開幾個檢查單,你們先去把檢查做了,拿到報告再來找我。”


    梁響接過一迭檢查單,瞪大了眼睛,檢查這麽多項?


    秦長烽想了想,站起身來,“我和你們一起去,出結果會快一些。”


    饒是有綠色通道,又有秦長烽親自陪同,全部檢查做下來,也花了將近三個小時。


    隨著檢查結果一項一項出來,秦長烽的眼神越發深邃。


    最後拿到核磁結果時,秦長烽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消失了。


    看著秦長烽這副表情,又看了眼正坐在長椅上一臉疲憊垂首休息的江遙,梁響心裏忐忑,緊張地問道:“秦醫生,遙遙的病情怎麽樣?”


    第173章


    秦長烽看了眼江遙的方向,隨後朝梁響說道:“這裏單子看不太清楚,先跟我來辦公室吧。”


    “遙遙,我和秦醫生去趟辦公室,你在這裏休息一會。”梁響抬高聲線朝江遙說道。


    江遙抬眼,微微頷首,示意自己聽到了,卻並沒有打算跟過去。


    江遙如今模擬的是自己兩年前,也就是剛繼承店鋪後時的身體狀態,當時他的身體狀況還處於正常人範圍,雖然心絞痛會偶爾發作,但整體隻是稍稍有點病弱,因此他並不怎麽在意檢查結果。


    最多不過像小時候醫生檢查說那樣,活不過二十歲。


    進入辦公室,梁響迫不及待問道:“秦醫生,結果如何?”


    秦長烽打開觀片燈,把核磁單和心髒ct報告單放在上麵仔細觀看。


    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梁響看不懂片子,但他讀得懂秦長烽的表情。


    這位可是出名的心內科聖手級別人物,能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江遙的病情肯定不簡單。


    “右心房嚴重畸形,心髒瓣膜缺失,屬於基因型先天遺傳心髒病。”秦長烽目光沒有從片子上移開。


    梁響早就知道江遙是先天性心髒病了,因此並不驚訝,“能夠手術治療修複嗎?”


    秦長烽搖了搖頭,他指了指片子上的主動脈位置,“他的主動脈天生要比平常人細了將近一半,而且動脈壁非常薄,以當前醫學技術,心髒修複手術根本無法實行,否則他小的時候應該就已經做了。”


    “您也不行?”梁響問道。


    秦長烽搖頭,“我也不行。”


    “那換心手術呢?”梁響還抱有一絲絲希望。


    “太遲了。”秦長烽歎了口氣,“按照他的心髒狀況,換心手術最好在十到十二歲做。


    “那時候血管發育沒完成,有極大的可塑性,手術成功率會高很多。而現在,且不說有沒有匹配的心髒,就算有,血管也無法連接。


    “退一萬步說,哪怕我用人造血管強行把他和新的心髒結合在一起。那麽,一個健康的心髒配上他脆弱的動脈管,就像是自行車上安裝三百碼發動機,不等運行輪子就會自己掉了。


    “事實上,按照他的心髒狀況,在沒有進行換心手術的前提下,能夠活到二十歲,已經算是奇跡了。”


    秦長烽的話宛若一記重錘,砸得梁響措手不及。


    這麽嚴重?


    梁響愣愣的看著秦長烽麵前的報告單,一時間失了言語,他張了張嘴,卻覺得喉嚨有些幹澀。


    心髒像是被某種尖銳的爪子掐住了一樣,又憋又疼。


    梁響和秦長烽走後不久,一個十歲左右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捧著手機坐到江遙旁邊,他頭上戴著個淺藍色漁夫帽,看向手機屏幕的神色格外專注。


    他手機屏幕裏是一個益智遊戲,需要在極短時間內,給迷宮裏的小人找出口,不然小人就會被火燒死。


    五分鍾內,連續死了十幾次的小男孩有些喪氣,他轉頭看向閉目養神的江遙,揚起笑臉朝他搭訕,“哥哥,你也是來看病的嗎?”


    江遙睜開眼,側頭轉向小男孩的方向,店鋪能量同時鎖定他頭頂的紅色標記,“嗯,你好。”


    得到響應,小男孩高興極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叫王亦晨,今年十歲了,哥哥可以叫我晨晨。哥哥你生的什麽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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