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就像是大河裏麵的一朵小小的浪花, 很快的大家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誰是新儲君上,賢德妃很快的被遺忘了。


    不過有些人還沉浸在悲傷中不能自拔,例如眼前的王夫人。黛玉還是在適當的時候到賈家去, 親自看望悲傷的母親。王夫人仿佛是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想當初寶釵的事情鬧出來,王夫人還能硬撐著。但是這次,打擊實在太大了,王夫人徹底沒了心氣了。看著二舅母黃著一張臉, 鬢角上白發已經是無法遮掩了, 就那樣直愣愣的支出來, 被兩個丫頭扶著,眼神呆滯。看著黛玉就像是看著個陌生人。她呆了一會才想起來眼前的人是誰,王夫人一把抓著黛玉的手,忍不住哭起來。


    黛玉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哭的傷心的人竟然是那個總是帶著淡漠的二舅母, 在黛玉的印象裏麵王夫人好像從來沒真心實意的高興過,生氣過, 也就是在見到寶玉的時候,王夫人的眼裏才會閃現出來那麽一點的真實的歡喜。剩下的時候不管是家裏的下人不聽話,犯錯, 哪怕是趙姨娘興風作浪, 都不能叫王夫人露出來真正的生氣和厭惡。好像那些煩心事不就像是一陣風,當時雖然討厭但是風過之後一切無痕。


    同樣王夫人也沒真正的高興過, 戲台上有趣的戲文, 園子裏麵的花草精致, 都不能叫王夫人的眼裏露出來真正的歡樂。


    邊上的丫頭們忙著勸王夫人:“太太不要傷心,林姑奶奶這不是來看太太了。”彩霞有些無奈的對著黛玉說:“姑奶奶別笑話,我們太太是真的傷心了。娘娘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自從得了消息,太太就盼著能進宮去再看一眼,誰知宮裏卻傳旨出來,隻叫七天之後進宮吊祭,也不叫見最後一麵。更不能親自看著裝殮了。太太這些天眼睛都要哭壞了,晚上做夢還念叨著大姑娘的名字呢。”


    眾人好容易勸住了王夫人,黛玉不忍心,和王夫人說了好些安慰的話,王夫人似聽非聽的,整個人看著都有些失神了。等著一會玉釧端著藥碗進來,黛玉親自看著王夫人吃了安神藥,昏沉的睡去了才出去了。


    從王夫人那邊出來,黛玉忍不住問玉釧:“二舅母這個樣子怕是傷心的太過了。怎麽不見大嫂子和寶玉呢?”元春的事情出來,王夫人傷心成了那個樣子,賈璉一家子在外麵自然不能迴來,迎春還在湖北呢,離著京城也是千裏之遙,就是要趕迴來也不能立刻到。惜春不提也罷,她來了沒準還會惹出來別的事情。家裏剩下的也就是寶玉和李紈了。剛才黛玉在王夫人那邊坐了好一會,竟然沒一個人來。隻有邢夫人派人來說請黛玉等一會過去坐坐。


    別人還罷了,李紈是王夫人的兒媳婦,婆婆病了,做媳婦的沒有躲著不見的道理。玉釧眼裏閃過一絲嘲諷,對著黛玉說:“姑奶奶不知道嗎?蘭哥兒要考試去了,大奶奶哪還有心思管太太呢。自從老太太沒了,她連著晨昏定省也沒了。太太病了,也不過是來看了看,隻說是蘭兒的學業要緊。現在整天守著蘭哥兒督促著他念書呢。和姑奶奶說一聲,等一下姑奶奶也不用特別到那邊坐著。省的被埋怨耽誤了蘭哥兒學習了。”玉釧言語之間帶著對李紈的不滿。雖然王夫人不是個慈祥的婆婆,但是這個時代,做媳婦的總是要做個樣子。李紈這樣,難免叫人看不上。


    黛玉知道李紈這個人,對著玉釧笑著說:“不枉費二舅母疼你一場,大嫂子也有難處,你平時要多費心了。”說著黛玉叫飛白拿個荷包給玉釧:“怪可憐見的,拿著吧,迴去得了空好好地歇一歇。若是你病倒了可更難了。”玉釧忙著謝了黛玉,這個時候邢夫人那邊的人來請黛玉過去,黛玉也就帶著人走了。


    邢夫人那邊倒是另一種景象,賈璉和迎春都派人來了,邢夫人正一臉高興的問話呢。賈璉離著京城不遠,因此鳳姐決定趕迴來看看,算起來明後天也能到了。迎春那邊離著很遠怕是不能來了,因此打點了不少的東西來。邢夫人看著麵前堆著的不少東西,眉開眼笑的。見著黛玉進來,忙著拉著黛玉坐在自己身邊,一團和氣的說:“二丫頭的婚事若是當年沒林姑父幫襯著還不知道成什麽樣子呢。現在你二姐姐是好了,她還念著你呢。你璉二嫂子也要迴來了,可惜家裏出事,不能給她擺酒接風了。不過我還叫人預備了一桌酒席,你可來呢。”


    真是奇怪,元春薨逝,整個賈家都沉浸在悲傷中。怎麽邢夫人卻是給人一種精神煥發,春風得意的感覺。想著賈母在的時候,邢夫人在老太太跟前不得意,她又是續弦填房,底氣不足,在賈赦跟前唯唯諾諾的。因此也沒多少當家太太的氣派,加上邢夫人沒有兒女,整天隻想著如何撈錢。整個人越發的猥瑣小氣。現在沒了賈母這座大山壓著。一直壓她一頭的二房那邊總是不順心。邢夫人自然是心裏高興。看著自己這邊的孩子都是出息了。賈璉在官場上混得不錯,雖然官職上升的很慢但是也不用靠著家裏了。迎春更是嫁個好人家,女婿上進。邢夫人如何不高興呢。


    想到這裏黛玉也就釋然了,還真是環境改變人。就像是以前在老太太身邊,盡管老太太疼愛,一切都和寶玉一樣。但是黛玉總是覺得不快樂。賈家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待著自在些。想來邢夫人也是一樣的感覺。榮國府早就沒了以前的風光,但是邢夫人卻沒了壓在頭上的大山。她如何不一臉輕鬆呢?


    “璉二嫂子要迴來,我可是要給她接風洗塵的。”黛玉和邢夫人說了些閑話,對元春的事情表示了安慰。邢夫人倒是沒等著黛玉說完,一臉不在意的一擺手:“大姑娘是個可憐的。當初都是二老爺和二太太鬼迷心竅的,非要送大姑娘進宮去。其實老太太那個時候發話了,不舍得這個大孫女,進宮也不過是個過場,等著落選了就迴家嫁人了。誰知——”想起當年的事情,邢夫人眼裏都是迴憶,無聲的歎口氣:“那個時候我剛進門沒多久,雖然知道了那邊二老爺的打算,可是也不敢說什麽。人家是王家的正經嫡出小姐,我不過是個填房罷了。本來老太太要親自去求人的。二太太隻哄著老太太,說自己去辦。不行還能求了她娘家去呢。那個時候二太太的娘家父親正在得意的時候,老太太想著王老爺子整天在皇上跟前,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也就放心不管了。誰知——這世界上還有這樣坑外甥女的舅舅呢!”


    王夫人那裏是求王子騰和自己的父親叫元春落選迴家,根本是王家一手導演出來的好戲呢。也不知道怎麽的元春被留在了宮裏做了皇後身邊的女史。賈母得了這個消息頓時臉色難看。也不理會那些賀喜的人,隻說累了,誰也不見。沒幾天賈母就說自己上了年紀,叫媳婦管家了。王夫人總算是在嫁到賈家二十多年之後,成為名至實歸的管家奶奶了!


    不過權柄還沒王夫人手上握熱乎了,賈璉就娶了王熙鳳,之後賈母名正言順的叫鳳姐管家,王夫人好容易盼到的東西又沒了。


    沒想到元春進宮做女史還有這樣的故事!黛玉暗想著難怪呢,老太太最疼孫女們,斷然不會看著自己的孫女進宮做什麽勞什子女史。宮裏女史什麽樣子,黛玉很清楚。且不說宮裏規矩森嚴,要事事小心,稍微一個不留神說錯了一句話,走錯了一步路,就要粉身碎骨萬劫不複了。女史雖然不像是宮女那樣被人驅使,但是也不自由。那些女史們最後不是年華不在,老死宮中,就算是出宮,也是孤身一人,很難再有好姻緣了。能得到皇帝恩寵的,未必就能成為皇帝的嬪妃。畢竟女史們是參讚宮中規矩,皇帝對著女史下手,實在不好聽呢。


    元春能到了今天真是不容易的很,宮裏那些女史也就她一個修成正果了。


    賈母是個精明透了的人,怎麽會不知道呢。會眼看著自己的孫女選擇這條最難的路?


    原來是這樣的!想起顧直說的王夫人私相傳遞給元春禁藥的事,黛玉忍不住想是王夫人自己害了元春了。


    那個麗嬪是個張揚狠毒又淺薄的人,元春自從私用禁藥的事情敗露出來就已經是萬劫不複了。皇帝沒有廢黜元春也不過是不想聲張罷了。麗嬪看出來元春失寵,鳳藻宮如同冷宮,才敢對元春下手。而且元春本來不幹淨,她很容易得手。


    “原來是這樣,我方才見著二舅母,哭的那樣傷心。在哦隻如此何必當初呢?”黛玉也人不住唏噓。


    “結果是為了他人做嫁衣裳了!你看這些年王家,王佳老爺子死了,可是王子騰呢,飛黃騰達,還不是靠著咱們家大姑娘的裙帶。現在大姑娘沒了,王子騰在外麵連一個屁也不敢放。”邢夫人一臉酸溜溜的:“這個家都被她搬了娘家去!現在呢,娘家可還認她?聽人家說,二太太把自己的體己銀子放在哥哥家裏,如今那邊好像是不認賬了還是怎麽了。你看她那個樣子,也不隻是為了娘娘傷心,更是為了銀子呢!”邢夫人露出個嘲諷的笑容,悠閑的靠在椅子上搖著扇子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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