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先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但很快就越下越大,烏雲咆哮般卷起驚濤駭浪,大雨傾盆而下,雨水發狠般拍打著地麵,又重又急,紛紛的議論聲全都被湍急的雨聲淹沒——


    “快看渺神!”


    “渺神死了?怎麽死的?!”


    “屍體...為什麽會有屍體?!渺神不是在任務完成後死的嗎?!”


    “怎麽突然下雨了?”


    “...剛才渺神用的那招是什麽同歸於盡的法術嗎?萬刃歸一?哎,琴宗有這個技能法術嗎?”


    秋落傾城雪看著不遠處渺渺空弦音的屍體,雨水很快將渺渺空弦音麵上的血汙洗去,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看起來虛無縹緲,身下像是綻開紅色的玫瑰花的花紋順著雨水蜿蜒,血流成河。


    混著渺渺空弦音血液的雨水很快流到秋落傾城雪的腳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渺渺空弦音和無色的身上,沒有人在看她,也沒有人注意到她臉上扭曲和害怕的表情,手指用力幾乎要將裙擺濕透的布料揉得撕碎!


    為什麽?這個遊戲死亡會做的這麽該死的擬真?!秋落傾城雪完全動彈不得,有什麽東西在撕扯秋落傾城雪的大腦,有種奇怪的情緒瘋狂湧進腦中。


    那是......


    害怕!


    是一種極度的害怕,就算是當初聯手寧如輕塵輪白渺渺空弦音的時候,她也沒有因為將渺渺空弦音殺了一遍又一遍感到絲毫的害怕,相反,當初她十分快意!


    看到渺渺空弦音在斷骨針的作用下毫無反抗能力,一無所知的死了一遍又一遍,秋落傾城雪簡直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可是,現在卻有一種瘋狂的害怕仿佛在咬噬她的每一根神經,幾乎讓她當場癲狂崩潰!


    不會的...


    這隻是遊戲...


    殺個人很正常……


    但是...渺渺空弦音也是個人...


    眼前的場景何等熟悉,連冰冷的大雨都如出一撤,秋落傾城雪不斷的安慰自己,這隻是遊戲,玩家死了是會複活的!沒有人會知道清幽這種陰險毒辣的暗器,沒有人會知道渺渺空弦音是怎麽死的,沒有人會懷疑到她的頭上來!


    秋落傾城雪幾乎要歇斯底裏,她隻想沉浸在自己編織好的謊言和借口中不願醒來。


    蓧離子渾身濕透,站在遠處,看著無色和渺渺空弦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來,心裏難受傷心得簡直要窒息過去,纖長的睫毛在臉瞼上投下淒楚的陰影。


    往事曆曆在目,她還記得,當初在無上宮進行門派考核時,她正陪在渺渺空弦音身邊,突然接收到戚衍破除音靈幻境的數據,看到那一幕幕讓人想驚恐尖叫的死狀,她是何等的害怕,於是哀求著要陪同她前往邊境遺跡。


    但那個時候,渺渺空弦音還在她眼前,尚且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受戚衍所托,也受無色所托,她許下過要保護渺渺空弦音的承諾...


    “老大...幫主...”蓧離子腿一軟,但很快就被非人哉一把扶住:“蓧蓧,小心。”


    非人哉的身後是跟蓧離子一樣,心中充滿難以置信和心痛感,卻無法再上前一步的日不落。


    盡管腦海中有無數疑問盤旋,但所有的森塚幫眾都被無色身上籠罩的絕望感深深的感染,就連雪沐兒和風中笑也說不出話。


    “蓧蓧,先讓他冷靜冷靜。”非人哉哪能不知道無色在想什麽?他深深歎出一口氣,緊緊的閉上眼睛,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將蓧離子帶了下去。


    這場大雨已經代表了一切。


    隔著雨幕,寧如輕塵被渺渺空弦音的死狀震撼的五雷轟頂,當初將她殺死的場麵還曆曆在目,出奇的一致,他竟然一時被痛苦和內疚感震的動彈不得,過了好久,才迅速的打開好友界麵,想要聯係她。


    不對!渺渺已經把他劃入黑名單的範圍內,他的好友列表中已經沒有渺渺空弦音這個名字了!想到這裏,寧如輕塵在好友列表中輸入渺渺空弦音的名字,申請添加好友,係統提示音在耳邊響起:“該玩家不存在。”


    不存在?!


    等級排行榜,沒有,門派排行榜,沒有,花渡武俠排行榜……


    都沒有!


    寧如輕塵顫著手,手中的卷軸全都散落,腦袋轟鳴作響,迅速上前,然而,他連渺渺空弦音的五尺內的範圍都沒靠近,眼前白光一閃,心脈被一刻貫穿,已經死亡,化作白光消失。


    無色保持著出招的姿勢,過了許久,破殺匕才“砰”的掉在地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要做什麽,隻是木木然的看著懷裏已經死去的青衣女子。


    水花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砰然炸開,衣裙交纏,狂風肆虐,吹不起她的衣衫,她被大雨淋得濕透的三千青絲就在他的臂彎裏,皓腕處纏繞的綢帶何等纏綿......


    在不久前,她還對著他笑。


    然而此時無盡的絕望讓他害怕那抹笑容是訣別。


    不知道為什麽,無色的胸腔中驀然爆發出比先前要強烈數百倍的錐心痛楚,刻骨的絕望鋪天蓋地,在這場暴雨狂風中,他眼前一片模糊,墨發和衣袍都染上了不知道是懷中女孩還是他自己的血汙,暴雨當頭淋下,遊離在鼻尖的血腥味反而變得更濃...


    他在做夢吧...


    這裏是遊戲啊……


    就在無色脫力的瞬間,西決一把推開無色,力道之大,仿佛要將他驚醒一般,將渺渺空弦音柔軟的身軀撈起,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渾身發顫,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該死!”


    生死分明落定,卻突然翻向死的那麵!


    “到底是誰害死的渺渺?!”西決目光中包含著憤怒和憎惡,惡狠狠道:“有種給我滾出來!”


    西決的話激起一片嘩然——


    渺渺空弦音是被人害死的?!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無色身上,但……


    不可能!


    席卷整個比武台的威壓釋放,整個比武台猛然轟隆一陣,本就陰沉的天色風雲變幻,一道雷電憑空炸響,將整個比武台照得大亮。


    西決淒厲的詰問銳利的宛如一把利刃能夠直接穿透人的心髒,到達靈魂深處,在這一刻,秋落傾城雪竟然害怕的直接跌坐在地。


    【係統消息】:邪影山莊有玩家殺氣值已突破4000點,殺氣衝天,驚動上界,巨變突生,現有蒼龍化雷,任其驅使,為免生靈塗炭,死傷無數,請諸位俠士多加小心!


    原本這種全服通告該讓世界頻道都沸騰起來,接著,這裏就會聚集無數來湊熱鬧的玩家,但冰冷的係統音響了三次,傳送過來的玩家,一個也沒有——


    圍觀玩家似乎這才從停止閃爍的世界頻道按鈕中意識到不對勁,打開世界頻道,除了他們的發言,世界頻道一片死寂,不解的翻了翻係統消息,才發現在一個小時,半個時辰前,竟然有官方為修複重大bug發的通知,隻是他們當時沒看見...


    也不知道這時候來不來得及下線?圍觀玩家雖然很想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西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實在讓他們感到恐怖,隻好懷揣著一種非常複雜的心緒,打開控製麵板,一劃下線的按鈕,確認退出遊戲。


    雷電過後的死寂,西決眼風淩厲一掃,忽然看見跌坐在地的秋落傾城雪,身形一晃,秋落傾城雪隻覺得有一股疾風迅速地向她的方向襲來,脖頸就被狠狠扼住,身軀徒然浮空,瞬間窒息,隻能不斷掙紮:“嗚...放...放手...”


    西決爆發出來的力量仿佛直接將秋落傾城雪的脖子掐斷,雙眸泛紅:“該死的...是你!是你做的對不對?!”


    “你居然敢傷她?!”頭一迴,他是如此想將一個人千刀萬剮!西決的眼中爆發出滔天的殺意,手指一扭,秋落傾城雪的血條瞬間歸零,直接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西決看了一眼麵上生機盡褪的無色,冰冷的目光減緩,麵上竟然飛快的劃過一絲莫名的不忍,目光落到身體已呈半透明狀,像是即將被係統刷新的青衣女子身上,臉色煞白無比,將她打橫抱起:“對不起,我必須帶她走,我必須帶她去找天歌...”


    無色抬頭,眸中的情緒灰暗無比,西決艱難無比道出一句“抱歉”,正要抱著渺渺空弦音轉身離去,但前後不到瞬間,一道紅色的身影出現在比武台中央,明明他隻是沉冷的站在那裏,可身上迫人的凜然氣勢,竟然讓所有人動彈不得。


    劍落驚心眼眸中的情緒有一瞬間變幻萬千,萬千情緒,恍然,憤怒,悵然,悲哀,嗤笑,最後都化作了殺意。


    “放手。”


    語調緩慢,清晰無比的在比武台上響起,大雨中,劍落驚心身上的紅衣像是掙紮著將要淹死在海裏的血紅殘陽,讓人感到無比陰寒。


    劍落驚心和西決一樣,已經太久沒有嚐過憤怒的味道,以至於分不清現在是憤怒還是悲戚,隻覺得周身像是如墜冰窖,又像是怒火焚身。


    劍落驚心的手中繚繞起像是火焰的紅光,在大雨中也撲不滅,雙刃化形,直指西決:“別逼我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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