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蟬鳴陣陣,涓涓的泉水順著山壁滑下,匯聚成片。水波瀲灩,清澈見底,幾條魚兒在水中歡快地遊著,閑適自在。


    推開小竹屋的門,憶雪獨自走了進去。


    川烏,三七,龍葵,白芍,連翹,知母,昆布,血竭……


    眼前幾個大架子上擺放的東西,她幾乎一眼就能認出它們,可在此之前,她並未翻閱過任何醫書。


    自從小時候那一次偶然間的闖入,在她的心裏就一直對這裏念念不忘,終於又走進了這裏,卻忽然有一種想落淚的感覺。


    “爺爺,我想學醫術,你教我好不好?”


    “因為學醫可以救人,也許並沒有神仙的法術那麽厲害,能夠讓人起死迴生,但是至少可以問心無愧,我想救誰便去救誰,凡事不求結果,但求盡力。”


    “我一定會用心學的,不會讓爺爺失望的!”


    模糊而又遙遠的聲音在耳邊迴蕩。


    是誰在說話?又說了些什麽?


    憶雪環顧四周,竹屋內依舊隻有她一個人,連院子都是空蕩蕩的。


    可她並不害怕,反而感到很熟悉,很安心。


    *


    “小雪。”


    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正準備要走,忽然聽到有人喚她,抬頭,淩瑄正站在院外,白衣翩然,一塵不染。


    憶雪快步走到他身邊:“師父怎麽來了?”


    “出來尋不到你的氣息,就過來看看。”淩瑄望著她,眼中有她的倒影,“你果然在這兒。”


    “師父。”憶雪迴頭看竹屋,“我以前是不是來過這裏?”


    淩瑄渾身一震:“怎會這麽問?”


    憶雪指著那幾排藥架:“上麵的東西我都認得。”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淩瑄停住目光。


    那些藥,曾是她親手擺放,分門別類,整齊劃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縱使沒有了前世的記憶,卻依舊對執著的東西念念不忘,究竟是福,還是禍?


    淩瑄道:“師父也不知道,小雪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憶雪搖頭,眼底一片茫然。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想了。”


    淩瑄抱起她,長劍飛過,師徒二人穩穩地踏在劍上。


    *


    又是一年仙劍大會,時隔二十年,五大門派再次齊聚天山之巔。山門前草木青蔥,仙氣繚繞,柳千鶴等人早已站在門口,等候其他四派的掌門到來。


    率先來的自然要數蒼穹派,由於蒼穹派現任掌門的妻子沈碧霞原是柳千鶴的師妹,故蒼穹與天山兩派的關係一向交好。這些年更是時常有往來,就連新進的弟子都認得掌門夫婦。


    方至山腰,文字輩的弟子已上前迎接。


    “弟子文犀,奉掌門之命在此等候,請駱掌門與諸位師兄隨我上山。”


    駱耀文一臉和藹:“你是夜塵賢侄的徒弟?”


    文犀恭敬地答道:“正是。”


    “若我記得不錯,你入門已有十年了吧?”


    “是。”


    “老夫果然是老了。”駱耀文抬頭看了眼遠處的山門,似在感歎,“還記得二十年前老夫來這裏的時候,你們師父還是最小的一輩,想不到如今連徒弟都已經那麽大了,當真是後生可畏。”


    文犀低頭:“駱掌門過獎,弟子初出茅廬,遠不及諸位師兄師姐,實在有愧掌門所誇。”


    “話雖如此,但始終長江後浪推前浪。”駱耀文轉身,“子卿。”


    話音剛落,一個白衣男子從他身後走出,滿頭青絲高束,幾縷碎發順著臉頰落在胸前。年紀輕輕,又不失風度,隻從入山起,他的雙眸中便覆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憂色。


    “父親。”


    “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蒼穹派不能後繼無人,等迴山後,是時候該考慮收幾個徒弟了。”


    駱子卿點頭:“全憑父親做主。”


    駱耀文不再多言,隨著文犀等弟子一同上山。


    至山門,柳千鶴與駱耀文寒暄幾句,便讓文犀領著他們先去休息。


    *


    憶雪是第一次參加仙劍大會,早就知道此次會有別的門派的弟子參加,因此好奇得不得了,得知淩瑄也要來迎接另外幾派的掌門,於是趁他不注意,她也悄悄跟著來了。


    此刻她正躲在旁邊的一棵大樹上,抱著樹幹晃著腳丫子,坐在碗口粗的枝丫上,嘴裏還叼了片葉子。正當百無聊賴之際,一行人自下方經過。


    領頭的是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男子,麵容沉穩,威風凜凜,腰間攜著一柄佩劍,劍柄寬厚,一看就不是凡劍。在他的身後,跟著數十名年輕的弟子,其中一個她認得,正是夜塵師伯最小的徒弟文犀。


    旁邊還有一個年輕男子,比文犀看上去要大一些,氣宇軒昂,儀表堂堂,在人群中尤為明顯。


    憶雪看了他半天,嘴巴輕輕一動,苦澀的汁液立刻在口中蔓延,憶雪皺了皺眉,連忙吐了出來。


    “誰?”駱子卿耳尖,一下就發現了躲在上麵的人,下一秒,已經出現在憶雪的眼前,揪著領子把她抓下來扔在了地上。


    “哎喲!”憶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摔斷了,疼得坐在地上直嚷嚷。


    “你是誰?”駱子卿微沉著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倒是文犀反應快,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人,驚訝道:“師,師姐?你怎麽會在……樹上?”


    憶雪這才氣唿唿地抬頭:“我就是來看看熱鬧,師父不肯帶我一起去,我就隻能躲在這裏看啦!”


    看清女子的長相,駱子卿突然臉色大變,連帶身邊的駱耀文也露出了驚疑之色。


    全天山派的弟子都知道從掌門到幾位師叔都很疼愛這個師姐,平日裏隻要有一點磕著碰著,師叔都會心疼好半天。


    文犀忙上前扶她,勸道:“師叔不讓你出來,是怕你受傷,師姐還是迴去吧,不然被師叔看到,又要擔心了。”


    憶雪嘟著嘴,不滿道:“師父答應我讓我看仙劍大會的,我才不迴去。”


    “師姐……”文犀還想說什麽,卻被旁邊的一個聲音打斷。


    “天雪?你是天雪?!”駱子卿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雙手扶著她的肩,仿佛是在確認。


    她明明已經……


    怎麽會……怎麽可能!


    剛才就是他把自己從樹上拽下來的,還害她摔那麽疼!憶雪本能得不喜歡他,用力掙脫,後退了兩步,氣道:“誰是天雪?我不是天雪,我是憶雪!”


    “憶雪?”駱子卿蹙眉,忽略她的掙紮,將她拉到身前,雙眸緊盯眼前之人。


    一樣的眉,一樣的眼,連生氣時嘟嘴的樣子都是一模一樣!


    “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兒?”手腕被他握得生疼,憶雪委屈,“你是誰啊?你放開我!”


    “駱師兄……師姐……”文犀不明所以,為難地看著二人。


    駱耀文終於出聲:“子卿,鬆手。”


    駱子卿恍若未聞,手上力道半分不減。


    這些年不止淩瑄,他也一直記得當日的那一幕。


    她就在他的眼前,可他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她,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那人的掌下,身體一片片散開,化作灰飛,魂魄俱散。


    這麽多年來,他跑遍六界,就是為了找到能讓她起死迴生的辦法。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她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他又怎麽還會放手?


    “駱師兄。”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何時,淩瑄已經站在二人身旁。他麵無表情地看著二人的手,周身氣息冷冽。


    “師父!”憶雪拚了命地要往他身邊跑。


    師父?聞言,駱子卿一怔,手也鬆了下來。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憶雪再次掙脫了他,撲到淩瑄懷裏,滿臉淚痕:“師父。”


    淩瑄攬住她,聲音縹緲如煙:“駱師兄如今在蒼穹派也屬高位,這樣為難一個別派的弟子,難道就不怕被人笑話嗎?”


    “你們……”駱子卿看了二人半晌,突然皮笑肉不笑道,“這件事,我覺得淩師弟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淩瑄沉聲道:“若是我沒記錯,駱師兄是蒼穹派的弟子,憶雪乃是我天山派的人,我們天山派的家務事,駱師兄也要管?”


    駱子卿上前一步:“我與天雪是訂了親的。”


    淩瑄冷冷地看著他:“駱師兄恐怕誤會了,與你訂親的是元香,而不是天雪。隻是元香現在已經嫁給了三師兄,與你之間也絕無可能。當初元香與三師兄成親,駱掌門也是在場的,既然駱掌門都沒有反對,那麽你們之間的親事也算作罷了。已經過去那麽多年,駱師兄又何苦提及此事!”


    駱子卿看憶雪:“她呢?”


    淩瑄道:“她是憶雪,不是天雪。”


    駱子卿明顯不信,揚聲道:“是嗎?”


    “是不是都與師兄無關。”淩瑄說完,抱起憶雪,轉身就走。


    *


    走了老遠,憶雪摟著淩瑄的脖子,靠在他的肩頭,忍不住好奇道:“他是誰?”


    淩瑄道:“蒼穹派掌門之子,駱子卿。”


    “駱子卿。”憶雪重複了一遍。


    淩瑄停下來看她。


    憶雪想了想,道:“師父,我不喜歡他,好討厭。”


    淩瑄一愣,隨即大笑:“好,小雪不喜歡他,我們以後就離他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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