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仿佛一切都靜止了。


    在那聲急切的唿喊下,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迴頭,目光牢牢地定在向聞的身上。


    最驚訝的莫過於元香,她甩了甩頭,簡直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三師兄,你……你叫向夫人什麽?”


    娘?是她聽錯了嗎?他居然叫向夫人……娘?


    向聞仿佛沒有聽到,白著臉走到向夫人身邊,將她從丫頭的手上接過來,扶坐到了椅子上。


    “娘,你醒醒,孩兒迴來了,你醒醒啊,娘……”向聞單膝跪地,握著向夫人的手,低低地喚道。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旁的丫頭呆的呆,愣的愣,一時竟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嶽州城人人都知道,向老爺和向夫人膝下沒有兒女,唯一的一個兒子十五年前不知何故離家出走了,至今未歸。十五年來,向老爺不惜懸賞重金請江湖豪傑幫忙尋找親子,可卻一直了無音訊。那個孩子當年離家的時候隻不到九歲,這麽多年找不到,也許早就已經死了,百姓們心中大抵都有一個譜,隻是見向家二老從未放棄過尋找,也不忍打破他們的希望。


    時至今日,若是這個失蹤的孩子迴來,的確也應該長大成人了。難道當年離家出走的那個孩子,真的就是眼前的白衣少年嗎?


    幾個年長一些的下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天雪抬頭一看,正是剛才握著自己手的那個廚娘。


    喜憂參半,她看著向聞斷斷續續道:“少爺……你是小少爺,你真的是小少爺?”


    向聞聞聲迴頭,慢慢地站起來。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


    “雲姨,是我。”他淡淡地應道。


    被他喚作雲姨的廚娘激動地上前,就差沒高興地跳起來了,“少爺,你還記得我?”


    向聞點頭,深吸一口氣,迴憶道:“小時候我貪玩又不愛睡覺,經常三更半夜地去廚房找吃的,每每那個時候,不管多晚,雲姨都會煮東西給我吃。我一直記得,雲姨煮的麵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廚娘喜極而泣,老淚縱橫,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少爺,少爺,你可迴來了,你可迴來了!”


    向聞連忙扶她,急道:“雲姨,你快起來!”


    雲姨在向府已經算是個老人了,周圍新來的丫頭和家丁見她這樣,也紛紛跪了下來,一口一個少爺,此起彼伏。一時間,整個向府都洋溢在少爺迴來的喜悅之中,站在門外的那些下人們,也全都往屋子裏擠,一些沒弄清狀況的官差,莫名其妙地就被擠到了外麵。


    眼看事情的發展與自己預料中大相徑庭,老大夫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轉身對著縣太爺著急道:“縣老爺,我們今天是來抓人的,可不是來看他們認親的,該辦的事情,咱是不是還是得辦了?”


    正在抹淚的縣太爺完全沉浸在向府上下齊心感人的一幕中,哪裏聽清楚他在說什麽,邊點頭邊道:“是啊,這事是得辦了,改明兒等向老爺醒來,本官一定幫著向老爺一同昭告天下,這向府的少爺可總算是找迴來了!真不容易啊!”


    老大夫氣得渾身發抖,早知道這個縣太爺不中用,何必又找他來浪費時間呢!


    於是轉向領頭的官差,“差大哥,你看這事……”


    那青衣官差雖然也被眼前的一幕感動,可也沒忘記自己的職責所在,上前一步抱拳道:“既然這位公子是向府的少爺,那在下也就明說了。漓州城鬧了瘟疫,我們奉旨前來排查,將所有染病的病患帶迴衙門隔離,希望向公子能夠行個方便,不要為難我們。”


    “不行!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們把老爺給帶走的!”他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就被一個家丁大聲打斷。現在他們的少爺都已經迴來了,難道還會怕他們嗎?


    那官差見向聞沒有說話,等同於默認,也就不再客氣,“既然公子執意如此,那就休怪我們兄弟無禮了。來人,把病患帶走!”


    “是!”


    眼前那些官差就要衝進來抓人,又是一道白影閃過,淩瑄擋在所有人前麵,隻單手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誰敢。”


    平淡無波的眼神一一掃過衝上來的官差,淩瑄單手背在身後,那些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正在此時,身後傳來低低的咳嗽聲,大家迴頭一看,竟是天雪扶著蘇醒的向老爺靠坐在床沿。趁著剛才那會兒功夫,天雪已經把解藥喂向老爺服下了。


    “老爺醒了!”


    眾人由驚轉喜,老大夫眼見事情敗露,趁著大家不注意,悄悄地溜了出去。


    其實他本來也沒打算找向府的麻煩,隻不過當日好心來給向老爺治病,卻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給教訓了,心裏實在氣不過,就想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修理他們一頓。至於向老爺的病,他雖然查不出病因,可他心裏也有數,他得的並不是瘟疫,就算今日被官差們帶走了,他也會找個時機替向老爺求情,將人給放出來的。


    見向老爺已無大礙,天雪放開他,走到淩瑄身邊,對著官差道:“諸位差大哥,你們也看到了,向老爺已經醒了,他得的並不是什麽瘟疫,眼下我已經替他檢查過了,隻要安心靜養幾日,便可痊愈,若是諸位不放心,大可過幾日再來府上察看。”


    那領頭的官差方才見向老爺醒了就已知事情不妙,正在想著如何善後之際,聽到天雪這麽說,明顯是在給他們台階下,又豈有不應之理?


    於是他很快就接著天雪的話,擺手道:“原來隻是一場誤會。姑娘醫術高明,在下實在佩服,向老爺的病還請麻煩姑娘多多上心,我們兄弟今日多有打擾,得罪之處我在這裏給各位賠個不是,還望向老爺和向公子不要見怪!”


    說完,他便帶著其他人迅速地離開了向府。


    大病初愈的向老爺尚不知發生了何事,可那句“向公子”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當下顫抖著雙手掀開被子,跌跌撞撞地想要下床。


    淩瑄見了連忙上前相扶,“向老爺,您的身體還沒好,不要亂動。”


    向老爺眯著眼睛抓住了淩瑄的手,顫聲道:“聞兒……你是聞兒……”


    淩瑄一愣,然後搖了搖頭,“向老爺,你認錯人了。”


    緊接著,他看向了向聞,向老爺的目光也隨之望去,在看到那個白衣少年的時候,唿吸漸漸急促,年邁的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


    他抬起手,剛想開口,卻見向聞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就轉身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三師兄!”元香猶豫了半天,還是追了出去。


    看著向聞遠去的背影,向老爺的手終是無力地垂下,身體疲軟地癱倒在床上,喃喃道:“他不願意見我……十五年了,他還是不肯原諒我……”


    天雪看著他的樣子不知不覺有些心疼,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向老爺和向聞師兄竟然是這樣的關係。怪不得,這幾日在向府,向聞師兄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淩瑄哥哥不讓她問,想必早就已經猜到緣由了吧。


    等到房內的下人都各自幹活去了,向老爺的心情也平複了一些,天雪才試探性地開口,“向老爺,你和向師兄,究竟是怎麽迴事啊?”


    雖說向老爺大病初愈,不宜受刺激,可淩瑄到底也好奇,於是就沒有攔著天雪。


    向老爺睜著眼睛,盯著床頂看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一口氣,輕聲道:“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十五年前,向聞隻有九歲,而他,向穆迴,也不過三十歲出頭,正值男人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


    他自幼跟著父親做生意,早在十六七歲就已有了一套自己的生意經。二十歲時走遍大江南北,短短三年間,已在嶽州城闖出了一片天地。二十五歲奉父母之命娶妻生子,家妻賢惠,幼子可愛,在別人眼中,他們一家其樂融融,夫妻之間又相敬如賓,簡直就羨煞了旁人。


    原本連向穆迴自己都以為,這樣平靜而又簡單的生活便是一輩子。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成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向聞七歲的某一日,他去臨鎮的鋪子檢查生意,卻沒想到一進店,就被幾個黑衣人團團圍住。之後便是經曆了一場生死之爭,饒是他才智超群,也差點命喪黃泉。


    他沒死,因為有人救了他。


    當日,幾乎氣絕的他又被人無情地扔下了山崖,幸得一女子相救,他才僥幸撿迴了一條命。


    那女子隻是一個鄉野丫頭,起初並不知道他是誰,卻在照料他的日子裏,不知不覺春心萌動,暗生情愫。向穆迴也並非無情之人,況且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於是傷好之後,便將該女子一同帶迴了府。


    開始的日子她也並不好過,向夫人對於相公出府一趟竟然帶了一個女子迴來的行為表示很不理解,她不待見那個女子,向府上下自然也不待見她。向穆迴平日裏忙著生意,常常早出晚歸,起先也並未發現有何異常,但終究紙包不住火,直到有一日,向穆迴就此事對向夫人大發雷霆,自此之後,便再未踏入過向夫人的房間半步。


    向夫人終日以淚洗麵,當時年僅九歲的向聞看了也不由心疼,想要為自己的娘親出氣。於是趁著某日向穆迴不在家,他偷偷潛入了那個女子的別院……


    向穆迴迴家之後,發現那個女子連同他送她的細軟全都不翼而飛,大怒之下召集所有的下人,有人害怕不小心說漏了嘴,說是看到少爺進過那女子的房間。


    向穆迴當即衝到向夫人那裏把向聞拖出來,可無論他怎麽問,向聞始終不肯開口,向穆迴怒極,便給了他一頓好打。


    之後,向穆迴常常幾天幾夜不迴家,徹夜流連於煙花柳巷,要不然就是賭場,家中的財產在短短的半年之內,竟是花去了一半!


    向夫人多次放□段去尋他,他不僅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動不動就出手打她。


    年幼的向聞將一切都看在眼裏,他不想娘親再傷心,但他也不後悔當日所做之事。於是他瞞著娘親獨自出府去找向穆迴,求他不要再丟下娘一個人。


    當時的向穆迴隻說了一句話:“要我迴來可以,但是你趕走了我的女人,要麽你就把她給我找迴來,我們一家人還是向以前一樣過,要麽你也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我承認狗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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