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千鶴移步的同時,陣法就已啟動。


    五行之陣,最主要的,在於變化二字。變,即是變化,而化,則是幻化。陣內虛實交錯,變幻莫測,入陣者每行一步都必須經過深思熟慮,謹慎而行,稍有差池,陣法就會生變。所謂變則生亂,亂則轉險,屆時誰也預料不到究竟會產生何種異象,那時再要全身而退隻怕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這也是為什麽柳千鶴從一開始就發現了躲在角落裏的元香和天雪,但卻無暇顧及她們的原因。


    似有微光乍現。


    陣內,淩瑄雙目微閉,神色平靜,右手斜握長劍,直指地麵。


    此劍名為“橫霜”,是三個月前他初學此套“碧波”劍法之時,柳千鶴贈予他的,乃天山派十大鎮派仙劍之一。劍身冷若冰霜,薄如蟬翼,通體瑩白,散發著幽幽的銀色光芒,恍若九天銀河,故命名為“霜”。劍柄上係著一根湛藍色的劍穗,頂端的流蘇順著劍身傾瀉而下,垂於地麵。


    陣內氣流暗湧,少年的白色衣訣翩飛,劍穗亦與之一同劃出淺淺的弧度,神秘且優雅。


    半柱香的時辰過去,淩瑄依舊麵不改色,紋絲不動。他並不急於破陣,隻是凝神靜聽。耳畔不斷傳來唿嘯之音,時強時弱,時有時無,偶如狂風大作,卷起一方沙石,偶如微風輕拂,激得湖麵漾起絲絲漣漪,一圈圈化開,直至趨於平靜。


    他絲毫不敢懈怠,仔細地判斷著周遭的每一個方向,仿佛這並不是一次單純的試煉,而是真正地對敵當前,唯有拚盡全力,方能全身而退。


    與陣內的暗潮洶湧不同,從外麵看去,除了淩瑄的衣訣和劍穗都無風自飄,其他的都與陣法未啟動之時無異。


    見他遲遲沒有任何動作,躲在圓柱後的天雪急得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她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不知不覺中,手心裏已經布上了一層薄汗。她咬著唇,目不轉睛地盯著淩瑄,大眼睛裏寫滿了焦慮和擔憂,似乎連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趴在她身邊的元香亦是急出了一身冷汗。


    柳千鶴畢竟是經曆過大場麵的人,對於如此緊張的時刻,外表也能表現得從容不迫,不驚不擾。但眼前之人畢竟是自己的愛徒,麵上雖看似鎮定,實則掌下已經暗暗凝氣,隨時準備助他一臂之力。


    就在眾人屏息靜待之時,淩瑄的手腕倏地一翻,“橫霜”自他手中高高躍起,氣勢盡放,猶如一道閃電,劃破蒼穹。


    耳邊“轟”地一聲,恍若電閃雷鳴。柳千鶴大驚,雙眼刹時瞪大數倍。


    他竟然隻憑兩指的劍氣來控劍!


    “橫霜”乃是仙劍,淩瑄隻用了三個月,能夠控製自如已是很不容易,竟然還妄想在此危急關頭用劍氣來控製它!耗費了眾多仙祖畢生心血才鑄成的寶劍,豈是小小年紀的他便能輕易駕馭的?!難道他不知道,稍一分神,劍氣便會反噬,直吞施氣者之心脈!他不要命了嗎?!


    思及此,柳千鶴擔憂之餘,麵有慍色,掌下迅速凝氣,剛想出手強行將陣法暫停,卻見“橫霜”劍的周身銀光大振,一時竟有劍氣四溢之象!


    那一瞬間,天地鬥轉,不知今夕是何夕。就連遠在武場和後山的弟子,都能看到前殿裏綻放出的強烈光芒!宛若一條巨龍,氣勢如虹,直衝雲霄!


    但那也隻是一瞬,銀光便消失殆盡。


    待柳千鶴的眼睛重新適應,隻見陣內的淩瑄身形快速地移動,仿佛是一條矯健的鯉魚,在水中自由遊擺,毫無拘束。白色的綢緞好似冬日裏飄揚紛飛的雪花,隨著他沉穩敏捷的步伐,幻化出各異的形狀,撲朔而迷離。


    指尖所點之處,“橫霜”宛若一匹駿馬,肆意馳騁,散發出的劍氣遊刃有餘,招招精準無誤,華而不虛。


    還未待柳千鶴從震驚中迴過神來,那幾個架子上的蠟燭竟在同時一起熄滅!


    淩瑄手勢一收,“橫霜”在半空中嗡鳴了幾聲之後,便飛一般地入鞘,“叮”地一聲,清脆響亮,大殿內迴聲陣陣。


    他上前一步,屈膝半跪在柳千鶴腳下,聲音微喘,卻依舊響如洪鍾,“弟子莽撞,讓師父擔心,還請師父責罰。”


    再多的擔心也不及此刻的震驚。


    真想不到,他柳千鶴當年做不到的事情,他的親傳弟子竟然做到了!得一佳徒如此,他做師父的感到驕傲來來不及,又豈會責怪於他?


    伸手將淩瑄扶起,柳千鶴的嘴唇輕顫,竟是激動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半晌之後,他終於爆發出大笑,這讓看到“橫霜”的劍光急急趕來的夜塵和向聞均是一頭霧水。


    “好!好!我柳千鶴的徒弟,理應如此!”一向甚少誇讚弟子的柳千鶴,這次竟毫不吝嗇地讚歎道,滿目皆是喜悅。


    淩瑄低頭,恭敬道:“弟子今日能有所小成,乃是師父教導有方。”


    柳千鶴滿意地點頭,“你也無須過謙,為師隻是稍作提點,若非你平日裏刻苦修習,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本派已經多年未出像你這樣的弟子了,為師當以你為榮!”


    “是,師父。”聽他這麽說,淩瑄也不再謙虛。


    沒有人知道這兩年無數個日夜裏,他有多努力地在修習術法,隻為心底早已暗自立下的誓言。


    夜塵和向聞在進殿看到那些架子之時,便已經知道發生了何事。見到柳千鶴如此高興,心裏也不禁為這個小師弟感到欣喜。


    夜塵微笑道:“恭喜五師弟,練成碧波劍法。”


    淩瑄致謝,“大師兄過獎。”


    向聞笑嘻嘻地湊上來,礙於柳千鶴在場,也不敢表現得太過興奮,“五師弟,你這悄聲無息地就練成了碧波劍法,怎麽都不告訴我們一聲呢!”


    淩瑄彎了彎唇角,剛想開口,隻聽大殿的另一頭傳來一聲尖叫。


    是元香?


    幾人幾乎同時認出了聲音的主人,柳千鶴當先悟出了端倪,眼神微閃,快步走到圓柱後麵。見元香坐在地上哭,天雪又在一旁昏迷不醒,他心道糟糕。剛才所有的注意力幾乎都放在淩瑄的身上,卻忘了角落裏還躲了兩個幾乎沒有修為的小丫頭!


    橫霜劍釋放的劍氣雖不強,又被五行陣法隔去了大半,對於他們根本就是雨打在身上,無足輕重,可對天雪和元香來說卻不是這樣。


    他當即出手封住了元香和天雪身上的各處筋脈,避免劍氣在她們身上亂走。


    元香的哭聲漸漸停了,見柳千鶴麵色陰沉地站在自己前麵,再加上身上的疼痛並未減輕,不禁又嚇得大哭起來,“爹,爹爹……”


    柳千鶴怒哼一聲,臉上的笑容已經褪去。不聽勸告,隨隨便便擅闖大殿,受這點苦頭已經算是輕的了!


    跟著過來的淩瑄看到天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心下一驚,“師父,這是怎麽迴事?”


    其實他想問的是,天雪為什麽會在這裏?


    柳千鶴瞥了元香一眼,冷道:“你問她吧。”不用想也知道,這個主意是誰出的!


    元香見爹爹真的生氣了,嚇得立馬噤聲,縮了縮腦袋,喉嚨裏發出小貓似的嗚咽。


    夜塵上前簡單地探了一下兩人的傷勢,心下頓時鬆了一口氣,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玉瓶,倒了兩粒黑色的藥丸出來,喂給了元香,“快服下,止疼的。”


    元香二話不說就咽了下去,夜塵笑了笑,又往天雪的嘴裏塞了兩粒。食指在她的喉口輕點,藥丸便滑了下去。


    柳千鶴道:“夜塵,天雪的身子比較弱,等一下你先為她調理。至於元香……”


    元香抬起頭,吸著鼻子,兩個小肩膀一聳一聳地輕顫,可憐巴巴地看著柳千鶴。


    柳千鶴視若無睹,轉過頭,厲聲道:“目無尊長,擅闖大殿,是該受點教訓了!”


    “爹爹……”元香委屈的聲音響起。


    柳千鶴隻當沒聽見,拂袖離去。


    見元香嘟著嘴,夜塵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溫言道:“別害怕,你身上的劍氣師父已經封住了,方才又服了調息丹,現下已無大礙,隻要安心調養幾日,便會痊愈了。”


    說完他從地上抱起天雪,“隻是天雪不會吐納之法,身上半分靈氣也沒有,侵體的劍氣比較多。幸虧師父出手得及時,否則……”他頓了頓,繼續道,“我現在帶她迴去替她過氣,三師弟,小師妹就麻煩你照顧了。”


    向聞點頭,“好,請師兄放心。”


    出了大殿,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夜塵停下了腳步,“五師弟?”


    淩瑄看著天雪,眸中似有擔憂,“師兄,天雪她……傷得嚴重嗎?”


    夜塵看了眼天雪,又看了看淩瑄,搖頭道,“你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誤傷了她,淩瑄心有愧疚,“那……可不可以讓我和你一起去?”


    夜塵微笑,“過氣期間不能分神,若是五師弟願意與我護法的話,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淩瑄點頭,言簡意賅,“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破陣寫得真是頭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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