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下班時,一個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抱著腦袋。


    邸一封頭痛又犯了。


    沒有廢話,我趕緊把他領進針灸室,立即施針,瞬間針得滿身都是,跟個刺蝟一樣。他麵色潮紅減退,眼睛也不血紅了。


    “我可能是個被虐待狂,怎麽你一針,我就舒服了呢?你能不能想個辦法把我這個病根除了?總是複發,太遭罪了。”他望著我問。


    “北京、上海的大醫院你也去了吧?天下名醫你也訪遍了,那些老專家都是醫學界的泰山北鬥,有人說能給你根除嗎?”我笑著問。


    “沒有。”他歎了口氣。


    “嗨!治病治不了命。你隻要還是這樣的生活狀態,心理壓力這樣大,就難免會發病。”我實話實說。


    “破事兒一件接著一件,我怎麽可能不琢磨?沒辦法,想要清淨,除非我死了。”他無奈地訕笑一下。


    “又出了什麽事兒?”我坐下來,問道。


    “前一段時間,我的一個小弟把小偉眼珠子挑了,我能不周全他嗎?最後按打架互毆處理的,無非是花錢擺平。剛消停下來,這個小偉又死了,聽說被扔到西山公園附近的一個廁所裏了。警察天天找我,給我煩死了!”


    “那能不找你嗎?肯定以為你派人幹的!”


    “真不是我,要是我幹的,他們連屍首都發現不了!”他陰慘慘地說。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是因為他說大話,恰恰相反,我覺得他說的八成是真的。


    我無奈地點點頭,沒再說什麽,我能說什麽呢?說什麽都是徒勞的。


    “耽誤你下班了吧?你老公沒著急啊?”他突然笑了問。


    “他去打麻將了,今天不管我,我得自己對付自己。”我也笑了,凡是我的朋友沒有不知道老公像照顧孩子一樣照顧我的。


    “沒人給做飯了?好可憐!”他笑得很討巧,然後癟著嘴看著我,表情好可笑。


    我沒搭理他,到時候起了針,收拾停當準備下班,卻見一個人在門口逡巡,原來是邸哥,他還沒走。


    “咦?幹什麽呢?大忙人!”我詫異地問道。


    “安排你吃飯啊!”他笑著說。


    “快拉倒吧!你那高檔菜,我這窮酸胃腸可吃不了,吃不飽!”我連連後退,拚命拒絕。


    “吃不飽?”他瞪著眼珠子,不解地問。


    “嗯!山珍海味我吃不慣!”我轉身要走。


    他幾步跨過來,拽著我,塞進了車裏,道:“我的媽呀,第一次聽說我邸一封請人吃飯,人家吃不飽!我今天非給你喂飽了不可!”


    他把車停在了一家普通的燒烤店門口,道:“吃這個你準喜歡!”


    我一看,沒去大酒店,這個還行,擼串兒喝啤酒,再來碗刀削麵,挺好。


    我倆兒找了個靠窗的小桌,他剛要點,我拽過菜單,道:“我自己點,你肯定得整一堆,吃不了,浪費!”


    他抿著嘴笑,拿出一根煙,在煙盒上磕了嗑,道:“行,你點!”


    烤串上來的時候,他隻吃一口,就直眉瞪眼地惱道:“整的啥玩意兒?這麽難吃!”


    我怕他生事,趕緊壓服道:“怎麽難吃了?我吃著挺好吃的!”


    他陰沉著臉,把烤串摔迴烤盤裏,站起身就走!我趕緊跟著他,隻見他走到外間,對燒烤師傅說:“你出來!我自己烤!”


    我這才明白他想幹什麽,禁不住一陣感動。抱著膀子靠在門框子上,看他麻利地忙活起來。


    很快就烤好了,他拿起一串遞給我,道:“嚐嚐,有沒有當年的味道?”


    我接過來,隻吃一口,就連連點頭,嘖嘖稱讚:“好吃!這玩意兒,還真分人烤,確實味道不一樣!”


    “這有什麽啊?我亦無他,惟手熟爾!”他得意地笑著說。


    弄了一大盤子後,我心滿意足地端著迴到座位上,他跟進來笑著說:“吃不飽?我看這迴能吃飽不?”


    “能,能。”我滿意地點頭。


    “還是當年好……”他突然感歎起來。


    我看了他一眼,道:“幹嘛總提當年?我可沒提,都是你自己說的。”


    “你為什麽不提?”他笑著問。


    “當年的你和現在的你能一樣嗎?現在的你風生水起,威風凜凜,肯定不願意別人說起你心酸的曆史!我可不討人嫌……”


    他微笑著點點頭,道:“要不怎麽說你聰明呢,我身邊一個老朋友都沒了,隻要他們跟我提當年,第二天我就打發他走人,離我遠遠的!”


    “這是人之常情,他們是想通過這個和你拉近距離!”我抬眼看著他。


    “我明白,但是這樣的人情商太低,在我身邊也沒發展,隻會礙事!”他喝了一口啤酒說道。


    然後我們要的刀削麵也上來了,他把筷子插到碗裏,一邊翻動,一邊樂。


    “你樂啥呢?”我有點毛了。


    他憋不住地笑道:“當年你下夜班去我那裏,凍得直嘚瑟,說老板來碗方便麵加個荷包蛋!我說我太忙了,你自己煮吧。你就自己去了,結果一直大叫:`我的蛋呢?我的蛋呢?’”他笑得筷子都拿不住了。


    “笑啥!我不就是不會煮荷包蛋嘛!現在我也不會,一煮就飛得滿鍋沫子!連個蛋影兒也沒有!”我白愣了他一眼。


    他哈哈大笑著,細著嗓子,扭扭捏捏地,學著我當年,叫道:“我的蛋呢?我的蛋呢?”


    我提起筷子,一下插在了他碗裏的荷包蛋上,蛋是糖心的,立刻冒出一股黃漿!


    他慌忙護住碗,擰著眉頭喊到:“哎呀媽呀!我的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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