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水道人看著異常堅決的彩圓兒,心中又歎了一口氣。


    “孽緣啊……”


    彩圓兒再次開口道:“請老仙長成全!”


    “也罷!但是我要提前告訴你...這種方法無異於剝皮抽筋,碎骨重塑啊!”


    彩圓兒堅定地說道:“我不怕!”


    “姑娘可想好了?”


    “隻要能跟有水在一起,我就什麽都不怕了,請老仙長開始吧!”


    彩圓兒的眼睛明亮且堅韌,讓碎水道長都忍不住點頭。


    “好!那麽……你就暫且在這裏住下,以後每日我都會為你伐筋洗髓,重塑肉身!就當是我這個做師傅的……為弟子最後做一點事吧……”


    “老仙長!”


    彩圓兒看著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真是打心底裏佩服他。


    碎水道人看著彩圓兒的表情嗬嗬笑了起來:“不必自責,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畢竟老道我已經九十有六了,也活夠本了……其實,之前我為了給有水逆天改命,已經窺得了太多天機!所以身體遭到的反噬也已經深入骨髓……就算沒有今天的事,我也活不到明年夏天嘍~”


    “彩圓兒替有水叩謝老仙長!”


    彩圓兒誠心的在水桶裏一叩到底,弄得水桶裏的藥水都蕩了一些出來。碎水道長怕吵醒徒弟,就急忙阻止了彩圓兒。


    “不必行如此大禮,其實老道我也是存了私心的,我也是想著,等我走了以後,有水這孩子還能有個人看著他、照顧他。這孩子前半生顛沛流離,很容易誤入歧途……直到後半生才能得貴人相助啊。”


    彩圓兒紅著眼睛,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有水,看著他不讓他學壞!”


    碎水道長微笑點頭,算是將自己這個小徒弟托付出去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碎水道長都會每日為彩圓兒重塑肉身。那中間所遭受的痛苦外人如何都不得而知。反正彩圓兒要洗髓之前,都會想個理由支走張有水,生怕被他聽到。可她不知道的是,每次她支走的張有水,都會靠在屋外的牆壁上淚流滿麵……


    如此煎熬的時光,終於在某一天畫上了句號。


    “唿~姑娘……你身上的妖氣已經被我全部清除幹淨……你從今以後就算與有水結婚生子……都不會在對他造成什麽傷害了……我也能安心去了……”


    “老仙長!?”


    “師傅!!”


    自碎水道長仙逝之後的第三天,張有水帶著彩圓兒,在師傅的墳墓前磕了三個響頭。


    “師傅……徒兒今日就會帶圓兒下山。我們會經常來看您的,您多保重!”


    考慮到彩圓兒鰟鮍小魚的身體需要,張有水果真在山腰上的一處溪流邊建起一座房子。


    兩人在師傅的墳前磕頭成了親,就算是名副其實的小夫妻了。成親之後,彩圓兒在新家的旁邊圈起一塊空地並種上了蔬菜。張有水時不時會下山為百姓做些紅白法事來養家糊口。這對年輕的夫妻雖然並不富裕,但日子卻也過得開心自在。


    時間一晃就是一年過去了。這一年裏,恐怕是張有水這輩子最幸福、也是最開心的一年。而且更讓他開心得是——彩圓兒懷孕了。


    “夫君~你迴來了~”


    彩圓兒在這一年裏又重新長出了一身嶄新的漂亮五彩衣衫。這讓她看起來比一年之前更加美麗,更加動人。


    “圓兒~我今日在山下找了一個教書先生的工作!有六個孩子,報酬也不錯!這一下,就可以為我們的孩子添置些家具了。”


    張有水興奮的給妻子講述著山下的人和事,而彩圓兒就那麽靜靜聽著,眼中盡是寵溺與愛慕。


    本來這對小夫妻都以為自己會這樣平靜的過完一生,可命運偏偏就是要將張有水拉迴到他本來應該走的人生軌跡上……


    這一日,張有水照例在學堂教完了一天的課業,正準備在鎮上買一些裏屋帶給妻子,而就在這時,鎮上得百姓卻忽然間騷動了起來。


    “大家快跑啊!有潰兵朝這邊來啦!快跑啊!”


    有百姓在街上大聲叫喊,而後整條街的百姓都開始收拾東西倉惶而逃。一時間,整條街都亂做一團,雞飛狗跳塵土飛揚,還差點把張有水買的點心撞到了地上。


    要說起這些潰兵,附近的百姓都是談之色變!本來士兵應該是保護百姓才對,可這些潰兵卻比山賊還要狠毒!他們經常成群結隊的劫掠百姓,而且沒有規律不講規矩。就算是山賊劫掠也知道給百姓留下些來年的種糧,可這些潰兵卻是連搶帶燒,趕盡殺絕!


    張有水聽到這個消息也隻得跟著逃難的百姓一起躲到了一間荒廢的土地廟裏。不久之後,張有水就聽到了不遠別傳來的喊殺聲、叫罵聲。那些潰兵似乎很不滿意搶來的成果,所以就開始到處放火。


    “哎……這些挨千刀的雜種!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一名百姓悲從中來,嗚咽的哭了起來。


    “哎……聽聞外麵黃巾軍作亂,已經攻下朝廷很多城池了,逼急了,老子也去投靠黃巾軍!反正朝廷也不管我們百姓的死活!……可就是,放不下這一家老小啊……”


    另一名百姓也悲憤的控訴著朝廷的無能。一時間,整座小廟裏都充實著濃濃的負麵情緒,很多人都哭了起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聲音逐漸平息下來。有人貼在破了洞的牆壁上往外看,除了一地狼藉,似乎已經沒有了潰兵的身影。


    “那些畜生好像走了?我們可以出去了吧?”


    一名百姓悄悄的鑽出了破廟,壯著膽子往街道上看了一眼。


    “喂~~~潰兵都走了,你們可以出來了!”


    隨著他的叫喊,街道上已經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百姓。他們有的人神情麻木,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躲躲藏藏的生活。有些人則罵罵咧咧,嚷嚷著朝廷有多無能。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亂世恐怕還要持續很久....


    張有水跟著其他百姓也走出了破廟,他看著那些麵容憔悴的百姓們,心中感歎還是自己住在山裏安全。


    忽然,他聽到不遠處的兩個人在交談著什麽,似乎那兩人提到了“潰兵”、“東邊”、“進山”等詞語。


    “這位大哥,請問你們剛剛說什麽?潰兵怎麽了?”


    張有水沒來由的心中發緊,他急忙跑到那兩人身邊,試圖問清楚他們所說的內容。


    其中一名男子皺眉歎氣道:“哎~我們說潰兵出了鎮子就一路往東去了,聽說是打了敗仗又害怕上官處罰,所以準備逃進山裏。如果這些潰兵逃進山裏,那豈不是以後隔三差五就會來我們鎮上打秋風?那我們這些人還怎麽活呀!難道真是亂世的百姓不如狗?”


    那男子還在繼續嘮叨著,可張有水在聽到潰兵逃進山的時候已經完全呆住了。


    “不!彩圓兒,彩圓兒還在山裏!”


    張有水突然拔腿就跑,朝著東邊一路追趕,他想在潰兵找到他的小家之前帶彩圓兒躲起來。


    “無量天尊!請您保佑那些潰兵走慢些!走慢些!!”


    由於這一年裏張有水經常上山下山,腳力和身體也已經鍛煉的比一年前有了很大的改觀,所以他全力跑起來速度還是很快的。


    氣喘籲籲地張有水扶著一棵樹,他發覺今日他隻用了平日裏一半的時間就跑迴了廣通崖崖腳下。


    “希望還來得及!”


    順了口氣,張有水再次動了起來,隻不過這時他的內心卻無比忐忑。


    “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彩圓兒吃了那麽多苦才能和我在一起....我還要讓她過上好日子,我們還要生很多孩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張有水一路都這樣念叨著,似乎是在自我催眠一樣。可是,當他蹲在草叢中看到自己那小木屋的時候,那些僥幸和自我安慰全都化作了泡影....他的小家,正在燃燒。


    “媽的!讓那個娘們給跑了!”


    “哈哈哈!誰讓你那麽猴急,應該先把她綁起來才對~~~”


    燃燒的木屋前,幾名潰兵正拿著從張有水家裏翻出來的一些生活用品。幾個人一邊嬉鬧,一邊說著剛剛的那名漂亮姑娘。


    “不過那女人還真是漂亮啊!特別是他那一身五彩衣衫,一看就不是凡品!估計能賣個好價錢,哎~可惜了!”


    “你小子就知道錢!你沒見那小娘子的容貌?要是讓兄弟我睡上一晚,就算現在去死也值了!哈哈哈哈~”


    一名潰兵口中說著汙言穢語,便開始解了褲帶往小溪裏撒尿。他沒注意到,一個怨毒的眼神正死死盯著他的背影,並且緩緩的靠近了過來。


    “啷哩個啷~~~小娘子把那五彩衣裙脫呦~哥哥我床上等呦~”


    那名潰兵似乎是尿爽了,還自己在那改編了歌詞哼起小調來。可下一刻,他就感覺頭部被什麽東西猛擊了一下,緊跟著一股溫熱就自頭頂流了下來。


    “啊!!我的頭!兄弟們!救命啊!來人!”


    那潰兵一模自己後腦,隻看到一手的鮮血!他搞不清狀況,以為是追捕他們的人到了,此時隻知道連滾帶爬的大唿救命。


    張有水手中攥著一塊染血的石頭,他緊咬牙關,追著那名潰兵不停地砸。


    “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其他潰兵聽到動靜也都趕了過來,這些潰兵隻看到,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輕人,正舉著塊石頭追打自己的同伴。


    “娘的!什麽時候道士也打人了?弟兄們,揍他!”


    說完,那些潰兵就一擁而上,很快就把張有水打倒在地。可張有水對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拳腳渾然不覺,還是執著的抱住自己追打的那人,不停地將手中石塊砸下。


    “救命呀!這道士瘋了!”


    那名被張有水壓在身下的潰兵已經滿頭鮮血,而張有水卻似乎認準了他,此時一邊砸還一邊大喊:“我的彩圓兒呢?你把她藏在哪了?!我的娘子呢?!你對她做了什麽!?”


    突然,陷入癲狂中的張有水身子一僵,接著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在他身後,另一名潰兵用刀背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後脖頸處。


    “唿....這小道士從哪冒出來的?力氣怎麽這麽大?”


    “不知道啊,他剛才喊什麽他娘子,莫非是說剛剛那個跳進水裏的女人?”


    兩個潰兵猜測著張有水的身份,卻意外的沒有人想要殺他。


    這時候,先前那名被張有水用石頭開了瓢的潰兵氣唿唿的站起身來,他抽出隨身的短劍怒喝道:“媽的!敢打老子?我殺了你!”


    說罷他就舉起短劍,準備一劍刺向張有水的胸膛。


    “哎慢著兄弟!這可是個道士,你殺他就不怕遭什麽報應麽?”


    原來,這些古人們還是很信鬼神之說的,所以在看到張有水的道袍時才沒有第一時間痛下殺手。


    “老子才不管什麽報應!老子現在就要殺了他!”


    那名潰兵也是氣急了,根本不顧同伴的阻攔。他踏前一步,對準張有水的胸膛就用力刺了出去。


    “有水!你們住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短劍離張有水還有三寸距離時,旁邊的河水突然爆綻出一道水牆!緊跟著一道五彩身影自水中躍出,並且伴隨著一股水流,將那名要殺張有水的潰兵擊倒在地。


    “啊!有妖怪啊!”


    潰兵們看到這一幕都大驚失色,可緊跟著他們又看清楚,那從水裏跳出來的女人分明就是剛剛被自己這些人逼到跳河的小娘子啊?


    “有水!有水你沒事吧!?”


    彩圓兒抱著張有水焦急的唿喊著,可張有水遭到重擊,一時半會還昏昏沉沉沒法完全清醒。


    然而就在這時,那些潰兵門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又圍了上來。而這次,他們紛紛抽出了刀劍,還麵帶貪婪之色。


    “嘿嘿嘿~弟兄們,真是該我們發財~!這樣的一個美嬌娘不說,還是個會些法術的精魅!這要是賣給朝廷裏的那些大人物,換的錢恐怕夠我們花幾輩子了!”


    “何止是錢!說不定我們還能撈個將軍當當!”


    “哈哈哈哈!將這小娘子賣出去之前,我們弟兄也要好好享受享受!”


    幾個人汙言穢語哈哈大笑,漸漸將彩圓兒和張有水圍在了中央。


    “小娘子,你要是肯主動跟我們走,那我們還能考慮饒你這小情人一命,怎麽樣啊?”


    人群中,彩圓兒低頭抱著張有水,身子不停地瑟瑟發抖,看樣子是嚇得不輕。可就在這些潰兵以為能夠輕鬆拿下的時候,彩圓兒卻忽然抬起了頭,那雙眼睛也變得異常詭異!那是一雙擁有五彩瞳孔的眼睛!


    “你們這些壞人....敢傷我夫君....我要你們全都去死!”


    彩圓兒渾身上下的氣勢陡然一變,五彩眼眸中射出一片森然殺氣!她舉起雙手,口中念念有詞。緊跟著,她身側的那條河流逐漸沸騰起來!似乎是聽到了彩圓兒的唿喚,河流轟隆隆暴漲而起,逐漸形成了一道三人多高的水牆!


    這時候,那些潰兵中的一人才顫抖著反映了過來,他舉著刀大喊道:“快!快動手殺了她!不能讓她念完咒語!殺!”


    隨著他的喊聲,那些震驚中的潰兵全都兇相畢露!他們舉起手裏的武器,同時衝向了彩圓兒。


    “噗噗噗噗!”


    “唔!.....”


    瞬間....彩圓兒的身體被六七柄刀劍同時插入....她口中噴出一口鮮血,眼睛也逐漸恢複成了撲通的黑白色....這一刻,那道三人多高的水牆轟然崩碎,化作了無數水花灑落下來。彩圓兒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這才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唿唿唿....成了?我們成功了!弟兄們!不要給她喘息的機會!”


    潰兵們似乎發了瘋一樣,將自己手中的刀劍不停地落在彩圓兒的身上......


    “噗噗噗噗!”


    刀劍入肉的聲音終於驚得張有水恢複了神智...可當他清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彩圓兒那已經空洞無神的雙眼,和被刀劍砍得不成樣子的身體....


    不一會,地麵上有一條鮮血匯聚成的小溪流,從彩圓兒的身下一直流向了不遠處的河水裏....那河水,也逐漸被染成了紅色....


    ......


    將軍府書房內,張有水已經說的淚流滿麵。他哽咽著用手抹了一把臉,然後自嘲的笑道:“大概就是這麽個事情,在那之後,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殺掉那些潰兵的,我隻知道,我將名字改為張鮍,妖道張鮍!並且開始瘋狂地報複那些流竄的潰兵....這也似乎應了我師傅的推衍,逐漸走入歧途...最後嘛,就那樣一直渾渾噩噩的度過了幾十年,直到跟主公您相遇。嗬嗬嗬~您可能就是屬下那後半生的貴人吧!”


    孫策聽了個目瞪口呆,他此時手上還拿著一杯茶,隻不過那茶水卻沒有送進口中,而是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


    “張...有水...啊不對,張鮍。你....你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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