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是時候功成身退,不妨礙少年男女眉目傳情了。隻有在這位沈姓少年郎君麵前留個好印象,以後才有可能攀上關係,便向林三娘子道:「四姐兒睡著了,我帶她迴去睡覺。三娘子得空了去祖宅瞧瞧你阿嬤去,她最疼你們姐弟了……」


    想來,當著中意的少年郎君的麵兒,三娘子是定然不會反駁她的不實之語,江氏便客氣的恰到好處。


    不想林碧落一笑:「嬸娘慢走,祖宅不到年節,我們姐弟是不敢去的。阿嬤一向不喜歡我們姐弟,沒得去了討她老人家的嫌,又惹的她老人家不高興,便是我們姐弟的罪過了……」


    江氏:「……」


    這個蠢丫頭!


    賺起銀子來倒是一副精明相,在少年郎君麵前,真是蠢的要死!還沒出嫁,也不知掩飾,讓江家的長輩知道了,哪敢讓這樣不孝的媳婦進門?


    好好一門親事,看來要毀在這蠢丫頭手裏了!


    林碧落雖不明白江氏的心思,但見得她討好沈嘉元的神態,著實惡心,因此毫不顧忌她猛使眼色,隻作不見,見得她憤憤然離去,臨走還要往沈嘉元身上多瞄幾眼,暗暗偷笑,這分明是丈母娘看女婿的神色,可惜四姐兒還是個小毛丫頭,要長成最少還得十幾年……


    世人皆愛俊俏少年,假如這俊俏少年家底子豐厚,那就更美滿了。沈嘉元兩樣都占足了,不怪嬸娘那副恨不得能攀上關係的神色。


    沈嘉元何等精明,見得她那位嬸娘走了之後,她那古怪的笑意,便猜了個j八九不離十,卻又故意道:「三娘子在笑什麽?」


    林碧落搖頭歎息:「隻恨我家阿妹太小……太小……」尾音拖的長長,卻又憋著股笑意,竟別有一種嬌憨的神態。


    沈嘉元瞬間秒懂,她分明在打趣自己,但對著她那張笑靨如花的臉兒,他竟然隻能無奈笑了,找不出還擊的理由。


    兩個人都是人精,沈嘉元就罷了,自小學的是算計人心,算計銀錢利益,來往人情,學得一身在世俗裏打滾的本事,但林碧落小小年紀,這般通透,實在出乎他意料。


    她似乎瞧透了自家嬸娘巴結的態度,但卻全無一絲不好意思,竟然還順勢取笑,這份豁達心境,少有少女能及。正常的小娘子們到了這個年紀是最愛臉麵的,江氏這行為無異於在打她的臉,等於昭告他林家的人拍馬逢迎,但在她眼裏,似乎這再正常不過,一點也沒什麽不好意思。


    至少——沈嘉元認識的她從無鑽營之態。


    假若她也似江氏那般看到富貴之象便容易迷了眼,他倒好補償林家了。可是在認識這麽久之後,沈嘉元忽然之間對自己當初的決定有點不確定了,不確定他的決定是否正確。


    青和帶著人去後院抬醉棗的時候,林碧落早遣了迎兒去後院知會了家人一聲,迎兒將外麵晾曬的衣衫收了迴去,兩個姐姐也在房裏待著,便是何氏也不曾出來。


    迎兒看店,林碧落陪著沈嘉元親自去後院取棗。林家全是女眷,力氣活從來都是雇人來做,抬棗壇子隻能沈家仆從去了。


    沈嘉元有幸參觀了林家的兩進小院,見得打掃整潔,二進院子後麵還有一排庫房,林碧落掏出隨身帶著的一串鑰匙,打開其中一間房子,但見那房裏擺滿了壇子,她指著其中一個紮的嚴實密密封起來的壇子:「便是這壇了。」


    青和帶著吳大上前去抬了壇子往外走,林碧落候著他們主仆三人出了房門,又迴身拿鑰匙鎖了起來。這是林保生多少年的習慣了,他們家剛開鋪子的時候,林大娘與江氏來了便直奔庫房……後來他們家後院庫房除了進出貨,平日便鎖了起來。


    沈嘉元心道:瞧著三娘子這模樣,恐怕家中財權多是她在掌握,他早派人打聽過林保生與何氏為人,聽說這夫妻兩個都是非常憨厚的人物,一家子和和氣氣,若非如此,林保生一個嫡長子也不會被親母與兄弟合夥趕出祖宅。


    沈家來迴稟的仆人還曾說過,林保生剛下葬之後,林大娘似乎有意要逼死兒媳,林家四個孩子跪在林佑生家門前苦求,隻求拿自己的命換親娘的命,此事在這一帶都傳了個遍。


    那時候,三娘子似乎……隻有九歲。


    沈嘉元自小順遂,最不愉快的經曆也隻是沈唯一寵庶子沈嘉玉,但那也無損他的地位,隻是讓他稍有不痛快罷了。再便是在東林書院與權貴之弟結交之時,其間不乏被人嘲笑輕視,但這世上隻有付出才有收獲,特別是商人,在人際來往之上更舍得下血本。


    彼時仆人說起林家這段舊事,沈嘉元內心不無動容。


    幾乎是憑著直覺,他便覺得發動三姐弟去祖宅大鬧的人,必是林碧落無疑。


    四鄰皆知林家三娘子能幹,林保生過世這三年,大家有目共睹,都感歎養個林三娘子這樣的閨女,也能頂門立戶,可惜到年紀要出嫁。


    沈家的仆人打聽的比較詳細,說起林家大娘子與二娘子還有林家大郎似乎都是柔和的性子,唯有三娘子精明能幹不輸男兒,恐怕一般這個年紀的少年都比不上。沈嘉元心道,也隻有她才能做出那麽大膽的事情,又能在他提出與沈家做生意的時候,再優厚的條件也能被她婉拒。


    到得林家院門口,青和與吳大已經將醉棗壇子搬上了馬車,林碧落卻正色道:「其實這醉棗當真值不得這許多銀錢,沈郎君也知生意人最要緊抓住商機。既然你喜歡,我也不貪你這八十兩銀子,順便把方子告訴了你。做醉棗的棗子不能有傷痕,不要打下來的,要從樹上摘下來的,用清水洗過了,攤在日頭底下曬開,再從酒裏泡過了,層層碼好,密封起來,過得半個月到二十天,便做成了。泡棗的酒最好選烈酒,別的,也沒什麽可注意的了。」


    沈嘉元不防她竟然將這方子告訴了她,聽得極其簡單,本來她不說,他家也可以嚐試,可是她這般大方分享,他一時倒怔住了。


    生意人手裏但凡有個秘方,必要藏著掖著的,哪舍得拿出來。他轉而一想,這法子極為簡單,她即使不說,明年他們家也可以做出來。但她說出來了,卻讓他覺得似乎占了這小丫頭的便宜。


    本來他的原意是要補償她家的,哪知道她卻是個不占人便宜的性子,哪怕做生意也做的這般光明磊落,宰人的時候毫不手軟,但這一招也真正漂亮大方。


    「我……其實三娘子大可不必將這方子告訴我。」


    那小小少女立在院門口,微微一笑,帶著些洞悉人心的狡黠,「我不說,難道你們發現不了?又不是多難的事兒。」卻又正色道:「有件事情,我心中一直覺得不安,還盼沈郎君替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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