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徐真到了這大唐的境地,無父母親眷,起初為了不沾染這時代之因果,甚至連知心朋友都不曾尋覓得一個半個,可李靖貴為國公,卻能對徐真傾囊相授,徐真固是仰慕大唐軍神,然則到了後來,卻是發自肺腑地牽絆著這份恩師情誼。


    雖並無正式拜師之名分,然在徐真心中,李靖當之無愧為徐真之師尊,今夜累及李靖遇刺,幾近受害,徐真早已心有愧疚,對刺客幕後黑手更是恨之入骨。


    眼下見李靖吩咐自己取出這典籍來,知是李靖想要將瑰寶傳承給自己,心頭說不出的感動和悲憤。


    “真兒,我李靖一世磊落耿直,從不說暗話,初識之時,我確不甚喜愛汝之為人,蓋因某總覺著你身上有股詭異之氣,深思而不得解,是故不敢輕信,然相處至今,爾至誠至真以對,我李靖早已將你當成愛徒乃至義子。”


    李靖說到此處,又捂住胸膛壓抑內息,徐真連忙喂水,讓李靖好生歇息,李靖卻輕輕擺手,繼續說道。


    “你我雖無師徒名分,但我一心想要將一生所學傳授於你,奈何時不我待,想來是無法傾囊了,德騫和德獎各有所好,又各有所得,盡皆不是軍中之人,也無將帥之才,唯獨真兒你愛惜將士,又文韜武略,今日,老夫就將這典籍傳於你,希望你能有所感悟,善加運用,利於國民,不得借此為非作歹,更不要好高騖遠…”


    李靖還想繼續說下去,可卻劇烈的咳嗽起來,待穩住了氣息,才拿起那木匣,輕輕摩挲了一番,斂去眼中不舍,緩緩遞到了徐真的麵前。


    徐真鄭重地半跪下來,雙手高於頂,將木盒捧接了下來,李靖滿意地點了點頭,受了徐真這一拜。


    “義父在上,徐真定當謹遵教誨!”這一聲義父喊出來,情真意切,李靖眼角泛起淚光,連說了幾個好字,臉色頓時紅潤起來,正要說話,卻胸腔起伏,劇烈咳嗽,攤開手掌來,上麵全是血跡,嘴角仍舊掛著猩紅!


    “義父!”李靖臉色蒼白,緩緩倒在榻上,徐真心慌意亂,忙將外麵的家仆全部叫進來,整座衛公府亂哄哄忙活起來。


    也是關心則亂,此時徐真才想起要延請神醫來看診,詢問府中管事可有快馬,那管事麵露難色,隻是搖頭,而後又補充說有一頭平日拉扯的老馬。


    徐真眼前一亮,哪裏管它是老馬小馬,隻要是馬就成了,當即讓人將老馬給牽了過來,徐真也不羅嗦,還未來得及裝上鞍轡,就跨上馬背,從府邸後門衝了出去。


    這老馬本是李靖的戰馬,跟隨李靖多年,與李靖一同養老,平素都被好生供養起來,可它馳騁慣了,總是蠢蠢欲動,李靖就隻好用來拉車,生怕別人辱了這老馬,通常都是自己坐在車上。


    老馬極通人性,見徐真陌生,就不甘願,幾次想要將徐真從背上甩下來,徐真也是心急火燎,暴怒起來,死死夾住馬腹,手抓馬鬃,竟然激起一身殺氣,增演易經洗髓內功心法暗自運轉,由內而外,那老馬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也馴服了下來。


    劉神威的府邸距離衛公府差不多七八個坊,若無這老馬,還真的要耗費許多腳力和時間。


    不過問題也來了,劉神威雖然身在太醫館,可品秩不高,府邸門口向著坊內開,不似徐真的徐公府,能夠在坊牆上開大門,這也就意味著,徐真要破了夜禁,叫開坊門。


    這坊門的鑰匙向來有兩把,分別由兩個坊丁把持管理,兩個坊丁同時開鎖,才能打開坊門,徐真哪裏管顧得了這許多,到了坊門前,順了順老馬的鬃毛,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老馬噴了個響鼻,似作迴應,徐真這才放心的翻牆而入。


    劉神威已然睡下,其府邸不算寬大,仆人也不多,小藥童聽見府門被敲得震天響,極為不滿地下榻,點了燈籠出來查看。


    隔著門問了幾句,聽說是徐大將軍,慌忙將門打開來,徐真與劉神威素有來往,小藥童自是認得,連忙又把劉神威叫了起來。


    後者聽徐真急急說了個大概,連忙帶上藥箱,跟徐真出了門去。


    劉神威乃坊裏的命人,平素又施恩於眾,無論富貴貧賤,有病有痛都會去找劉神醫,坊丁們咬了咬牙,極為義氣地將坊門打開,放徐真和劉神威出去。


    “你騎馬,我跟在後麵!”


    徐真安撫了老馬之後,將劉神威托到了馬背之上,自己卻背著藥箱,在馬屁股後麵疾跑。


    那老馬沒有配鞍,背上光不溜秋,劉神威也是驚慌失措,可那老馬似乎聽懂了徐真的安撫,跑動起來居然異常的平穩!


    眼看著到了半路,卻突然殺出一隊巡邏武侯來,將二人一馬給攔了下來!


    徐真連忙表明身份,那些個武侯卻哄然大笑,就像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徐真也懶得廢話,正欲將魚袋給拿出來,往腰上一摸,才發現自己居然沒帶魚袋!


    劉神威被徐真匆忙忙挾了出來,哪裏來得及帶魚袋這種東西,連忙指了指徐真背後的藥箱,朝那些武侯解釋道。


    “某乃太醫館劉神威,這位確實是徐真大將軍無疑,救命要緊,還望諸位先行網開一麵,若是不信,諸位可隨我二人一同前往,衛國公感染了風寒,犯了夜吐,某正要前去診查,若耽誤了衛公病情,爾等又該如何自處?”


    劉神威常在宮中行走,諸多王宮貴胄有哪個不賣劉神醫麵子?如此倒也養出了一身貴氣來,那些個武侯凝住了笑容,其中一名頭子上前行禮道:“無論二位是何身份,犯了夜禁就是有過,不若跟我等到武侯鋪子去,留個冊底,到時候我等必親自護送二位出去,還望二位貴人不要為難我等…”


    這番話雖說得合情合理,可徐真卻看到此人眼中閃過一絲狡詐,這分明是有人故意差遣這些人,來阻撓徐真求救的!


    念及此處,徐真頓時勃然大怒,謀害刺殺李靖也就罷了,居然縝密到如此地步,這些人說不得早已在衛公府四處布下了眼線!


    刺客身死,他們必定第一時間得知,而他們沒想到徐真會去而複返,如今想要再次下手,衛公府卻已經戒嚴,如此情勢之下,見得徐真奔馬而出,必是求救,見帶迴來劉神威,就更加確定,隻要將徐真攔下或拖延片刻,李靖可就性命堪憂了!


    徐真也沒想到對方居然連武侯這等明麵上的力量都調動起來,這是要撕破臉皮了啊!


    到了這等地步,徐真也不需顧忌,指著這些個武侯,舌綻春雷,暴喝道:“滾開!”


    他曆經生死數十戰,殺人不計其數,此時殺氣爆發開來,若換了別個武侯,哪裏能抵擋徐真這般的威勢,然而這些人卻臉色一冷,雙眸爆發出異樣的光芒來!


    “不好!”


    徐真機警到了極點,見喝不住這些武侯,就已經知曉這些武侯身份或有貓膩,雙手往腰間一摸,左右各捏三柄泛藍飛刀,左右齊發,咻咻而出,前麵兩名武侯展現驚人反應力,一個鐵板橋,居然堪堪躲過飛刀,後麵兩人來不及躲閃,咽喉心胸中刀,應聲倒地!


    這一擊隻在電光石火之間,那為首兩名武侯也是一身冷汗,劫後餘生,單手往地上一拍,借力彈起,就要拔刀,右首那名卻感覺手腕一緊,已然被徐真扼住,一股巨力傳來,刀鋒鏘然出鞘,左邊那個正好攻到,徐真紮穩馬步,腰身一沉一擰,肩頭猛然外靠,右首那個已經被撞飛出去,直往左邊武侯的刀鋒上摔去!


    徐真順勢奪刀在手,夜色輝映之下,刀鋒狹長如柳葉,刀背異常寬厚,果然並非武侯配刀,而是邊軍悍卒的軍刀!


    “居然調動私軍潛入長安,真就如此無所忌憚了耶!”


    徐真暴怒,捉刀而上,那名被奪刀的假武侯剛剛與同伴錯身而過,徐真已經緊隨而上,同伴剛剛收刀,避過前麵的武侯,卻被徐真一刀刺入腹中,用力一絞,如刺破了充盈的尿泡子一般,血水肚腸嘩啦泄了一地!


    徐真腳步一擰,刀鋒一拖,人頭咚一聲落地,噴射的血雨之中,徐真麵帶寒霜,拖刀疾行,刀鋒劃開一道寒芒,那假武侯來不及躲閃,左臉出現一道血痕,而後半邊腦袋斜斜滑落!


    從察覺武侯有異,到殺心頓起,再到齊射飛刀,奪刀殺人,徐真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易經洗髓內功隻換了一口氣!


    馬背上的劉神威呆若木雞,看著徐真的背影,就像看著從地府到人間夜行的催命冥王!


    這廂立殺四人,前路卻又響起哢噠一聲輕微動靜,徐真邪眼瞥了瞥左首民宅的屋頂,吐出一口濁氣來,微微扭頭朝劉神威說道。


    “劉兄,讓你受驚了,今夜不尋常,還請跟緊徐真。”


    似乎在驗證徐真這句話,迷迷蒙蒙的街道兩側,開始出現憧憧人影,如嗅聞到了鮮肉的餓狼,慢慢匯聚過來!


    徐真解下腰帶,將刀柄死死纏在手上,夜風蕭索,他突然生出一股豪氣來,尖著嗓子唱了起來。


    “呔呔呔!看前方黑洞洞盡是毛賊,待某騎虎上高崗,殺他個血流四麵八方!”


    劉神威心神一蕩,渾身寒毛豎起,久久才沉聲讚道:“好一個英雄!”


    老馬噴著響鼻,似乎嗅到了期待已久的氣味,那些都是三魂七魄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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