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安醫院今日可謂貴賓雲集,除了禮賢宴的賓客,聞訊趕來探視的親朋好友也是絡繹不絕。加上各路媒體蜂擁而至,硬生生地把醫院大門變成了“紅毯”現場。


    在這樣的高光時刻,安又才既狼狽不堪又是慶幸萬分。院子隻塌了一間廂房,賓客們基本安全,如今不過是穩妥起見讓有些年長的嘉賓來檢查一下,有些破皮的嬌客來處理一番。


    安海的公關團隊正在給媒體們殷勤地派紅包、宵夜和通稿,努力將這場“宴會意外”的報道導向“有力救援”。


    唯有兩個人傷得重些,一個是英雄救美的晏兮遠,一個竟是英雄救美未遂的安仕傑。


    安公子是被坍塌的現場嚇到失控,在逃走的時候扭傷了腳踝,如今正坐在輪椅上一邊止不住的哀嚎,一邊跟吳靜濃痛訴晏兮遠搶了自己風頭。


    安又才心疼受傷的獨子,卻又恨不得上去再踹兒子一腳。真是沒一點本事就會爭風吃醋。同樣麵對晏兮遠奮不顧身地去救栗珞這件事,精明的生意人安又才考慮的完全是另外一個問題。


    晏兮遠這樣做到底是不是為了晏氏的股權?如果是,那晏氏這一輪的風波就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而這個男人為了公司連命都不要的狠勁也著實讓人心驚。


    他看著正在吆五喝六指揮手下拿著拿那的兒子,又想著被救出來時臉色慘白卻依舊氣度沉穩的晏兮遠,心中真是又窩火又焦慮。


    安又才原本並不太想貿然跟晏氏衝突,可這會兒卻有點動搖。自己終究會老,未來是下一代的戰爭,這個晏兮遠遲早是個威脅。隻怕安仕傑到時候連骨頭渣都剩不下,想到這裏他眉頭更緊,到底要不要悄悄下場做空呢,趁機滅了晏兮遠呢?


    同樣心情複雜的還有沈夕西,她很清楚晏兮遠根本不是為了股權,他就是為了栗珞。原來自己沒有看錯人,這感覺讓人心裏歡騰著一種與己無關的奇異甜蜜,又有一種深刻的失落和悵然。


    看著晏兮遠緊緊護著栗珞上了救護車,眼裏絲毫沒有注意他人,沈夕西攏了攏大衣轉身而去。她臉上是慣常的高傲卻也添了一抹釋然,就這樣走吧!該是這兩個人。


    所有受傷的人裏雖然是晏兮遠傷得最重,但一番檢查會診過後,萬幸隻是軟組織受挫並未傷及筋骨。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所以院長大人的診室裏封格、賀有樵等都在氣定神閑地圍觀著救美的“英雄”。


    李院長一邊親自給晏兮遠的傷冷敷消腫一邊笑道:“自從你有了女朋友之後見我這個外科大夫的次數明顯增多了,嘖嘖,果然談戀愛的人比較激烈。”


    “這迴真是多虧了阿遠身體底子不錯,運氣也好。”賀有樵後怕地捂著胸口,“那麽粗的柱子,嚇死人,幸好卡住了。”


    封格也看著晏老板裸著的背調侃:“砸的位置也挺好,要是再偏一點點砸到脊椎,嘿嘿,你的下半身和她的下半生都交代了。”


    “珞珞怎麽樣?”晏兮遠懶得理他,真是但凡沒事就感受不到友情的家夥,他隻問李院長。


    剛到醫院栗珞就先被他逼著去檢查了,小丫頭衣衫零落凍得嘴唇發青,而且天色漆黑也不知道有沒有傷著哪兒。


    李院長笑道:“放心吧,栗小姐檢查了沒什麽事,不過是凍著了。換過幹衣服保暖再喝些熱的,現在應該在vip病房。你要不放心就一起留院觀察兩天,我們的套間也不比酒店差呦。”


    晏兮遠還沒說什麽,賀有樵先笑了:“得了吧,這家夥最不喜歡醫院,肯定要走。”


    正說著栗珞推門進來了,她哪裏放心得下晏兮遠根本不肯去檢查。但栗祺並封格等都勸她,在這裏既幫不上忙又要晏兮遠操心。栗珞無奈才讓栗祺陪著匆匆地去處理了一下,換了一身病號服又連忙趕了迴來。


    開門就看見男人**著的後背上重重的一道紫紅觸目驚心,栗珞心疼難止,快步到晏兮遠身邊眼淚又要往下落:“傷得這樣重……”


    晏兮遠連忙披上衣服,又扯過栗珞的手。小丫頭哭了一個晚上了,這會兒不僅眼睛通紅,連眼瞼都腫得像是塗了眼影,他柔聲哄她:“再哭真的成小兔子了,放心,我沒事。一會兒就可以走了。”


    封格無語地挑眉看著,昨天還嘴硬說著不在乎的男人如今秀起恩愛都沒底線了。


    李院長見了也忙笑道:“放心吧,好在……”


    “好在隻是左邊的胳膊暫時不能動了而已,”封格搶過話,閑閑地說,“好歹不影響晏老板簽文件,生活不便些罷了。”


    栗珞聽了果然更加難過。晏兮遠見女孩眼裏又蓄起了淚,瞪了封格一眼剛要開口解釋,卻見栗珞已經一邊小心地幫自己攏好衣服扣著扣子,一邊吸著鼻子哽咽道:“我陪你迴家。”


    於是晏兮遠又把那句“他騙你的”硬生生地吞了迴去。封格笑笑地看著,眼裏戲謔閃光;晏老板迴他一個掃視,臉上一派正義。


    學醫的人智商都高,李院長當即也很“懂事”地把“好在沒傷到骨頭”之類的句子完整地咽迴了肚子裏,及其“誠懇”地附上了一句“醫囑”:“行動不便,有個人貼身照顧是要好一些的。”


    彼時蘇眉安、封行等人都進來探視了。見栗珞要跟晏兮遠走,老太太動了動嘴唇卻終究什麽也沒說。


    照著蘇眉安的家教,女孩要自重。可一場天災麵前,這個男人傷成這樣卻護著自己的孫女幾乎毫發無傷,她還能說什麽呢?一個人怎麽說都是假的,怎麽做才是真的。


    晏兮遠望著蘇眉安眼裏是跳動的欣喜和篤定的承諾,終於,他可以在這位威嚴的老婦人麵前把小丫頭帶走了。


    這會兒貴賓們在醫院過完場差不多都已經走了,安又才一家也抽出身進來診室裏關懷。


    坐在輪椅上的安仕傑一見栗珞就著急地大喊:“lizzy!你看,我為了去找你把腳扭傷了,晏兮遠他就是跑得比我快,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安又才隻想抽兒子一巴掌,這個笨蛋到底是怎麽泡到那麽多妞的?這個時候的不先問一句“你沒事吧”,倒先在這兒爭風吃醋。要是沒有了老子的錢,你這個小王八蛋簡直什麽都不是。


    一見兒子著急吳靜濃也有些亂了分寸,正拉著蘇眉安陪笑解釋“小傑剛才都急壞了”“您千萬別生他的氣”雲雲。


    安又才第一次感到從小溺愛兒子是多麽錯誤的行為,第一次恨恨地瞪著自己這位向來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老婆。


    暴發戶安又才是一直以娶了位大家閨秀為傲的,就算吳靜濃根本待見自己,他反而覺得大家小姐正該是這樣嬌矜的姿態,愈發寵著她讓著她。


    見過了蘇眉安和栗珞之後,安又才好像有一點點明白了為什麽明明是大家閨秀,吳靜濃卻沒入了晏家的眼,最後反而便宜了自己。


    原來真正的大家閨秀是“尊而不嬌,貴而不矜”啊!她們的尊貴,貴在門第的學識涵養,傳承的家風家教。


    蘇眉安自然不生安仕傑的氣,有什麽可氣的?無端搞得兩家好像有什麽親密關係似的。她沒有迴應吳靜濃的話,隻不鹹不淡又頗為得體地關懷了安公子幾句。


    而栗珞呢?栗珞更加沒什麽氣可生。她本就毫不在乎安公子對自己的態度,又怎會為了他救不救自己上心。


    栗珞偎在晏兮遠邊上非常客氣地向安又才和吳靜濃道了謝,又轉頭小聲問他:“我們迴家吧?”


    晏兮遠原本麵色不佳,他現在是見了安仕傑就想動手,可一句“我們迴家”直讓他眉頭心頭都軟了。任何人都不重要了,晏兮遠單手摟過栗珞心中激蕩又安定。


    “迴家。”他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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