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揚鞭催馬,沿著湖邊大路匆匆而來。領頭的是宋瑞,這幾天,可把宋瑞忙壞了。子衿與周邊部族頭領會麵,宋瑞作為塢主,要負責大宴一事。


    一行人在湖邊下馬,讓馬兒吃草飲水。


    他們背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起起伏伏的草灘,這片草灘是杜若夫人特意留下放牧牛羊用的,所以盡管土地肥沃,一直沒有開墾成田地。


    九年前,二十五歲的宋瑞被伍堅至推薦給杜若夫人。杜若夫人選他作飲鶴塢的當家人,來經營這片土地。九年多來,他治理瑞河和飲鶴湖,收容難民,開墾良田,使這裏更加富庶。


    這麽多年來,他常常祈禱一件事:他不希望杜若夫人歸來!


    他無法想象,當杜若夫人一家人住在這裏,他還會不會有主人的感覺?


    這個年輕的宗主總給他一種無形的威壓,子衿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讓他常常自慚形穢,他既尊敬又害怕。但是真要奮力揭去這種壓力,他缺乏底氣和勇氣。畢竟這許多年來,他的地位和財富是飲鶴塢給的,而子衿,才是飲鶴塢真正的主人!


    八月的飲鶴湖,風光旖旎。天藍汪汪地令人心醉,與湖麵相映成趣。水光天光,無邊無際。各色的水鳥在岸邊芷草中尋覓食物,或飛翔或棲息。田地裏,農人們揚著鞭子趕著水牛繁忙勞作。


    賓客大宴設置在湖邊的草灘上。青翠如毯的草灘起起伏伏,遠處有成群的牛羊在悠閑地吃草,如果不是來來往往的人群,這裏依然是靜謐安詳的休閑之地。


    仆從家衛們在錦帳遮圍的宴席間穿梭忙碌,宋瑞指揮著他們做宴席的準備。


    宋璋走過來,悄聲道:“顏穆已經布置好了外圍的防護,兄長不要慌張,這裏我一個人來做就是了,出了事盡可賴到我一人身上。”


    宋瑞的目光把周圍侍立的侍從溜了一遍:“這些人能靠近養心別苑的家衛?”


    宋璋的眼睛溜了溜案子上那些精致而奢華的酒具,陰陰一笑:“兩手準備,兄長放心。”


    宋瑞的眼睛跟著他的眼光落在酒具上,突然明白過來:“你要用毒?你——”


    夜暗急匆匆進入帳中:“宋塢主,宗主和貴賓到了,請塢主準備迎接。”


    “宗主到——”


    一陣說笑聲夾雜著鞋履衣物的窸窣聲傳來,子衿鳴凰宗占那辰等在護衛的簇擁中進入錦帳。


    宋瑞的心嗵嗵嗵跳得巨響,他情不自禁地掩掩衣服,生怕別人聽到心跳聲似的,夜暗不由地多看了他兩眼,他愈發緊張了,踩在地毯上的腿都覺得不一樣長了。


    絲竹聲聲,舞姿婀娜。宗占的眼睛把歌女們一個個撫摸一遍,目光又落在鳴凰身上。


    他端起酒杯,要向鳴凰敬酒,那辰先舉起酒杯:“少夫人,您就是我心目中的靈仙娘娘,那辰感謝救命之恩,先幹為敬。”


    鳴凰指著秋先生:“那辰少主,還是感謝我家先生吧!沒有他神醫聖手,我可救不了你!”


    那辰又為秋先生敬酒,秋先生道:“那辰少主,多虧我家公子及時出手!”


    那辰站起來,高舉酒杯:“長孫公子,那辰敬您了!”


    子衿對他迎迎酒杯,以示敬意:“那辰少主,酒先不喝,我有一句煞風景的話,想問問您!”


    他放下酒杯:“在我來到飲鶴塢的那天晚上,與枳封山相鄰的村子被殺被搶。據說,此次暴行是受少主您的指使,這是少主給我的見麵禮嗎?”


    在座的人都大吃一驚,子衿明明白白地把這種事擺在桌麵上,明顯是要算帳的意思。


    氣氛驟然緊張,宋瑞的心遽然疼了起來。


    宗占的一隻手悄悄攥緊了腰刀。


    那辰莫名其妙的樣子:“我?我就是那天晚上得了病的!”


    他指著身後的烏珠:“我的烏珠可以證明!我的父親也可以證明的!”


    帳子裏,氣氛凝重,人們大氣不敢出,隻聽見風拂過帳頂的輕微的颯颯聲……


    子衿冷厲的麵容緩緩展開一朵微笑,雖不燦爛,但足以讓大家心頭一鬆了。


    子衿舉起酒杯:“各位,掃興的事情就不提了,從今往後,我們睦鄰友好,共建家園!”


    大家紛紛附和,氣氛鬆和多了。


    子衿道:“今日各位齊聚我飲鶴塢,是我長孫子衿的榮幸,我先幹為敬!”說完,舉杯欲飲。


    “宗……宗主!”宋瑞大喊,這聲音太過銳利,幾乎劃傷大家的耳膜。


    子衿手中的酒杯離了口唇,他有些不悅地望望宋瑞:“宋先生,不要激動,您有話要說嗎?”


    宋瑞舔舔幹裂的唇:“宗主,屬下……屬下知道宗主不大飲酒,而且宗主剛剛生過一場大病,身體尚未複原。”


    他舉起酒杯,對賓客道:“各位首領,各位長者,各位兄弟,我宋瑞不才,替宗主滿了此杯!”


    宗占冷笑道:“你喝酒算怎麽迴事?既然是部族首領會晤,你是首領嗎?”


    宋瑞口齒比剛才伶俐多了:“宋瑞不敢,宋瑞隻是替主人擔心!”


    宗占起身道:“長孫宗主,我替我的父親敬您!”


    宋瑞搶上一步,尚未做出什麽動作,子衿卻舉杯一飲而盡,他的眼神依然淡淡的:“宋先生,緊張什麽,酒裏有毒嗎?”


    宋瑞望著他唇上的酒跡,氣都喘不上來了。


    鳴凰從容斟上一杯酒,分別遞與宋瑞和宗占道:“宋先生是治水的大才子,這飲鶴湖和瑞河風平浪靜,惠及百姓,多虧先生!宗占少主,您是尊貴的客人,也是我們的友鄰,來,共同舉杯,希望我們繼續友好合作!”


    宋瑞的酒杯在手中顫動,他望著子衿溫涼的麵容,終一咬牙,舉杯而盡。一杯酒下肚,他的目光反而漸漸平靜了。他把鳴凰的那杯也奪在手中,一飲而盡,似乎興味未減,索性把子衿麵前的酒壺也攥在手裏,咕咚咕咚豪飲起來。


    在場的人都吃驚地望著宋瑞,他們不相信平時裏溫文爾雅的宋先生怎麽忽然就如此不顧禮節,大發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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