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行來到養心別苑。這些時日,他經常來看望兒子。因為兒子的傷痛,杜若夫人接納了他。雖然還不是十分熱情,但對長孫行而言,已經知足了。


    “你迅叔叔迴澍地去了,他特意讓我來謝謝你。”長孫行指著箭羽手捧的匣子,“這是他給你大婚的賀禮。”


    “謝我?為什麽?”子衿問。


    長孫行道:“他說你幫了他的大忙,他的鋪子安然無恙,多虧了你!”


    子衿道:“您跟他說:無功不受祿。他的鋪子能保下來,還是感謝佛吧!跟我沒關係。”


    長孫行道:“子衿啊,那年你母親和你離開京城,不久你捷叔叔暴死靈水,我把你迅叔叔指派到邊地鍛煉了幾年。你迴來後,他自請到偏僻的澍地為官。做官以來,還算清廉,也沒做什麽對不起百姓的事。我看他是真心悔過,子衿,你就原諒他吧!”


    “我不記恨他,隻是看著他別扭。”子衿道,“不恨,就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長孫行關切地看看兒子的臉色:“又沒睡好吧,臉色都難看。”


    鳴凰走後的每一個夜晚,他都無法安然入眠。


    夜寧夜靜每天都在搜集隱線們送來的消息,她居然毫無音訊。她一定是傷透了心,刻意把自己藏在京城百萬之數的人海中,不想再看見他,也不想讓他看見。


    他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事!父親不知道……


    他勉強笑笑:“父親,您去看看母親吧,這些天她累得很,兒子沒時間陪她。”


    長孫行莫名地感動了:他這個冷麵兒子第一次主動讓他去看望杜若。


    送走父親,子衿疲憊地靠在榻上,閉目靜思,腦子裏一件一件地過濾和盤算。他要一點點布局,一點點思謀,一點點設計,他要保證任何一個方麵都滴水不漏,萬無一失。


    秋先生躡手躡腳進來,輕輕掀開他的衣服,查看傷情:“還不錯,結痂了,應該不會留很多傷疤。”


    子衿故作輕鬆:“毀了容,是會砸掉先生的招牌的。”


    秋先生在他肩上輕輕一拍,笑道:“放心,你小時候淘氣,從樹上掉下來,把臉滑開一道深口子,都沒留疤,這個更不會了。”


    兩個人說笑時,夜靜匆匆進來:“公子,門口有小孩兒送來一封信。”


    秋先生抽出信紙問:“誰家的小孩兒?”


    夜靜答道:“那小孩兒說,有人給他一包糖,讓他把信送過來的。”


    信上寫道:“獨往煙雨穀,相會夢中人。午時若未至,今生兩離分。”


    沒有日期,沒有落款,沒有其他任何可提供思考的東西。好奇怪的一封信,什麽意思呢?


    秋先生思忖著:“這封信不懷好意啊,子衿,不能掉以輕心!”


    子衿一個字一個字地琢磨這些字,他的眼前浮現出鳴凰被人挾持的淒楚麵容……


    他霍地站起來:“更衣,備馬!”


    秋先生拉著他:“你要幹什麽?你瘋了?你看不出信中的惡毒嗎?這是個陷阱!”


    他輕輕扒開先生的手:“先生,如果是她呢?”


    秋先生攔住他:“子衿,你從來都不是草率的人!你不能這樣輕易上當!”


    子衿飛身上馬,俯視著先生:“先生,萬一是她落入他們手中怎麽辦?總要看看才放心啊!”


    秋先生拽不住固執的馬頭,眼睜睜看他絕塵而去,夜寧夜靜不由分說,緊緊跟上主人。


    秋先生著急地衝門口的家衛吼道:“別愣著,快,報給夫人!”


    老天真是捉弄人,子衿沒有想到,出內城門的時候,他與她錯身而過……


    鳴凰一大早就守候在城門附近,小心地觀察著,她要伺機入城。


    守門士兵忙活了一大晌,又熱又渴又疲憊,急等著換崗,檢查過往行人時明顯鬆懈了。


    鳴凰走了過去,她隻帶了一個小小的包裹,士兵果然沒理睬她,她大大方方地隨著那些挑擔的、負重的行人一起走進城門洞。


    就在要出門洞時,急驟的馬蹄聲傳來,她趕緊和其他行人一起躲靠在牆邊。


    她偷眼看騎者,腦子瞬間空洞了——子衿!


    他目不斜視飛馳而過,那急急忙忙的樣子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他這麽著急幹什麽?怎麽會是一個人?家在東南,又怎麽會是往西門而去呢?


    她便走便想,這心就為他懸了起來,但轉念一思忖:哼,起碼說明他挺好的,沒事。自己做了噩夢還擔心他,真是自作多情!


    “嘩嘩……”是馬隊踩踏地麵的聲音,她閃身在路邊隱蔽處。


    一群騎馬的人高喊著“行人讓開”,蹚起一陣煙塵。


    是養心別苑的家衛!跑在最前邊的是夜寧夜靜,他們要幹什麽?如此匆忙,一定是出事了!


    怎麽辦?要不要迴養心別苑?


    腦子裏翻騰了半天,她決定:不迴去,他跟自己沒什麽關係。


    於是,低著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前邊便是岔路口,向東,通往養心別苑方向。她不由得站住了腳,她心裏總有不踏實的感覺……


    又有幾騎吆喝著,急速馳來,鳴凰皺皺眉頭:今天什麽日子,人們怎麽都這麽驚慌,這是怎麽了?


    馬上人是長孫行和秋先生,後邊跟著箭羽和一群家衛。


    她腦子急速閃過這幾撥人,心“通通”跳得更厲害。於是不再猶豫,立在路中間,乍起手臂:“大人,先生!”


    秋先生急急勒馬,上下打量她,又驚又喜:“哎呀,你好好的呀……壞了壞了,公子上當了……這下更糟了!”


    長孫行怒衝衝道:“箭羽,速速迴府,問問子初在哪裏?他這兩天在幹什麽?”


    箭羽撥轉馬頭,疾馳而去。


    秋先生道:“長話短說吧,子衿去煙雨穀救你,誰都攔不住。這是個陷阱,他們要殺的人是子衿!”


    他去救我?明知是陷阱,還是奮不顧身地跳下去!


    鳴凰的淚水瞬時迷蒙了雙眼:子衿,子衿,我怎知你心?


    鳴凰喝令家衛讓出馬匹,她翻身上馬:“大人,先生,公子為我赴難,我先走一步!倘若公子有個好歹,我必將追仇人於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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