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病情越來越沉重,皇帝召賀蘭夫人、慕容媛等朝廷命婦日夜守在孝慈宮陪著太後。皇帝自己也時不時取消早朝,來看望母親。每當太後與皇帝母子說話時,命婦們便退出來,候在殿外。


    眼見得太後一日不如一日,賀蘭夫人難受得很。她與太後是堂姐妹,在皇宮朝堂,她們互相依靠,互相照護,感情自是深厚。若太後去了,她失去了要好的姐妹和朋友,他們王家就失去了有力的蔭庇,那麽慕容妃會不會開始報複王家呢?


    這心思隻能自己想想,沒法跟人去訴說。兒子和孫子遠在冀城關,兒媳病弱,孫媳婦身懷六甲,鳴凰才十六歲,性命攸關的時刻,她該指靠誰呢?


    她一個人悶坐在側殿廊下,耳畔傳來命婦們的議論聲——


    “那是誰家的孩子啊,居然敢當街殺人?”


    “沒殺,聽說是衛尉營攔截車轎查什麽逃犯的,那少年不讓,才持劍要挾的。”


    “這事都傳遍了。慕容夫人,子初是衛尉將軍,這是他管的事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慕容媛搖搖頭:“我還真的不知道。再說了不就是追緝逃犯嗎,犯得著各位這麽驚奇?我還當什麽稀奇事呢。”


    一位老命婦長歎一聲:“當然不能是大事啊!不過子衿做衛尉卿的幾年裏,從沒有這種事。他剛走了個把月,大街上就這麽熱鬧!聽說還有人居然敢在皇宮中盜竊,不會是真的吧?”


    慕容媛臉上真的有點兒掛不住了,這不明擺著寒磣自己的兒子嗎無能嗎?


    她正要分辨,卻看見姐姐慕容嬋滿臉不快地走出孝慈殿,她沒敢再吭聲。


    皇帝走了。小黃門奉慕容嬋命來召喚慕容媛。


    慕容媛跟著小黃門來到萃曦宮,看見大兒子子初和二兒子子襢也在,心下有些奇怪,問:“他們在這兒做什麽?”


    慕容嬋麵有慍色:“你問問子初做了什麽好事?”


    子初看看母親,又垂首不語了。


    慕容嬋恨道:“子初,你告訴我,衛尉營為什麽要攔截王家的車轎?為什麽跟王家在街頭爭執?”


    子初道:“是為了查找一個逃犯。”


    慕容嬋道:“哦,原來是查找逃犯啊,這不應該的嗎?子初也是做他分內之事嘛!”


    慕容妃冷笑道:“分內之事?什麽逃犯值得衛尉營大動幹戈、無憑無據就查撫軍府的車轎?子初,讓你代理衛尉卿是為了樹樹你的威信,我也好在皇帝麵前舉薦你,好出來做大事,不是讓你丟人現眼的!現在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衛尉營當街被人挾持。丟不丟人啊?皇上問起來我怎麽迴話?”


    子初一句話也不敢說。


    慕容嬋為兒子解圍:“姐姐,子初辦事不力是他的錯,沒有經驗也是有的,讓他到撫軍府認個錯——”


    “哪裏是撫軍府的事?”慕容妃直盯著妹妹,“你當真不知道裏邊是怎麽迴事?你就不奇怪撫軍府受了這種窩囊氣居然肯忍氣吞聲?你兒子都告訴我了!”


    子初見母親被慕容妃斥責,連忙道:“娘娘莫怪母親,是子初的錯,是臣私做主張去抓淩秋寒的,結果上當出醜了。”


    慕容嬋很奇怪:“淩秋寒?”


    慕容媛道:“他沒死,這些年一直在養心別苑。”


    “當年,我們這麽多人居然沒整死一個醫者?”慕容嬋眯起眼睛,搖搖頭,“杜若果然非凡!”


    慕容嬋道:“子初,你抓淩秋寒無非是為了對付子衿。我交代你過你:不要招惹子衿,這個人我要籠絡,你怎麽就不聽呢!”


    慕容媛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京城裏多少高貴顯貴,又有多少有誌兒郎,何必死盯著那個女人的兒子?”


    慕容妃氣恨恨叫一聲:“媛兒!你的眼光能不能放長遠些?你以為她帶著孩子離府是因為軟弱?我猜測她離府可能是想專心做大事,你信不信?他們母子迴京之後,我越來越覺得這不是個普通女人。她一個女子如果沒有任何背景如何從容高貴地生活下來?母子二人,亂世之中,不僅母子平安,還培養出那樣一個傑出的孩子,你居然覺得她是平庸女人?”


    慕容媛還想說什麽,但終究沒能說出來。


    “媛兒,國家沒了,親人沒了,你知道姐姐經曆了什麽嗎?你們隻知道姐姐嫁給了大皇帝,享受榮華富貴,可你們誰知道姐姐心裏的痛?杜若經曆了什麽,你同樣不清楚!永遠不要輕視一個經曆苦難的人,他們的心裏可能紮著一把刀!這把刀不是不敢出,是要在最佳時機紮在最該插的位置上!”


    慕容媛不由打一個冷戰。這麽多年,姐姐一直風平浪靜,她以為姐姐已經習慣恩寵並加的富貴,忘掉了仇恨。姐姐最大的理想,不過是為兒子元韶謀個金牌王爺之位而已,卻沒想這恨在姐姐心中被時光磨礪成了精鋼武器。


    至於杜若,她似乎是今天才意識到招惹她的嚴重性。


    不過她依然不屑,因為她覺得自己的兒子是有實力的,比子衿更優秀。


    慕容妃似乎看出妹妹的心思,警告說:“這次瑞王能順利出兵,多虧了子衿。兵源不足,糧草不夠,子衿將災區老弱婦孺安置到西部糧食豐收區,招募災區青壯年男子充入部隊,並將本來用於安置災民的糧食大部分用於援軍糧草。這樣一來,饑荒不再蔓延,災民得以安置,軍隊後備充足。真是好主意,滿朝文武都自歎不如,連皇帝都誇讚子衿是個人才。子初,你能做到嗎?”


    子初垂首,不敢置言。


    慕容妃眼光柔和了一些:“子初啊,成大事者不計小節。我罵你訓你,是因為我是你親姨母,把你當自己孩子看待。那長孫子衿再聰明,終究不如自己的親人更可靠。子衿有實力,我們還要借助於他做咱們的事,你明白嗎?”


    子初唯唯連聲。


    慕容妃道:“世家子弟中,南部大人步錄之的兒子步青雲、和州王家的王清洲王清流,都是瑞王新提拔的人,你要多用用他們。子襢十七歲了,該鍛煉鍛煉了。度支尚書女兒李梅生,不妨讓子襢見見。好了,子初,京城這攤子你要多操心。”


    她忽然想起來一個人:“皇孫遇刺的時候是不是就有王家那丫頭,她怎麽老摻和咱們的事?她與養心別苑是什麽關係?”


    子初道:“元韜喜歡這丫頭,眾所周知。她和養心別苑應該沒什麽特殊交情,是元韜出麵請的淩秋寒。”


    慕容妃哼了一聲:“監視養心別苑你倒是做得實在。如果把這種精明勁兒用在咱們的大事上,說不定會是一番大成就呢!監視撫軍府,那是我們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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