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嬋究竟是要試探他子衿,還是想要知道遠在冀城關的安王的實際處境呢?


    子衿細心斟酌著字句迴答:“乘勝追擊是需要條件的,當年安王連奪邊城,是在夏秋,那時我國內連著三年豐收,國庫充盈,士氣高昂,所以戰果斐然。今年不同那年,冀城關剛剛打完一場大仗,人力物力損耗都很大。夏秋兩季東南四州多處遭災,糧食歉收,饑民盈野,所以軍糧便是一個大問題。如果此時興兵深入沙漠戈壁,疲軍饑卒,後果很難預料。”


    慕容嬋恍然大悟似的:“哦——這樣啊,一個女人家還真沒看這麽遠!我也就是隨口那麽一說,朝廷中的事哪是我婦道人家插手的呢!子衿年紀輕輕,就能高瞻遠矚,怪不得皇上愛重你。”


    子衿道:“子衿何德何能敢貪功呢?今天陛下與大臣們商議,大家都談到這點兒了,實在是臣拾人牙慧,在娘娘麵前賣弄了。”


    慕容嬋“哧”地笑了:“行了,你也太謙虛了。不提政事了,那是你們男人們該操心的事。河邊風景不錯,你陪我沿河岸走走,解解悶吧!”慕容嬋迴頭吩咐宮侍們,“等在這裏,我跟子衿將軍說幾句話。”


    溫煦的略帶水腥味的河風吹動他們寬大的外袍,兩人衣袂飄然地走在河岸旁……


    慕容嬋一直沒說話,隻是走,子衿習慣於不說話,陪著她走。慕容妃偶爾側頭看看子衿,月光下的他真的和自己心中的他神似,她的心裏在默念著一個名字!


    子衿目不斜視,但他感受得到慕容嬋透過來的目光。他是個極聰明的人,他知道自己是慕容嬋心中一個人的影子!因為在慕容嬋初次見到他的時候,有好幾次叫錯了他的名字。父親長孫行告訴他:她不是喊錯了,而是你長的太像了!


    中元節的佛燭寺之夜處處火把燭光,河邊是來來往往放燈許願的人群。人們小心翼翼地把各種形狀的精致小燈放在水上,紅的白的紫的綠的五彩繽紛,那燈就隨著河水飄飄蕩蕩而去,匯入千萬盞燈的河流裏,漸漸遠去,隨著河流飄向遠方……


    今夜有多長的河流,就有多長的燈河,就有多少的冤魂……


    鳴凰來到她和元韜約定的地方,元韜和吉青早來了,兩個人一直扒著腳往這個方向瞅,其實人那麽多,月光又朦朧,並不容易找得到的。鳴凰走到他們身邊,他們才發現。


    元韜問道:“你怎麽拿兩盞燈?”


    鳴凰道:“這盞燈是替一位侍衛大哥放的。”


    元韜很好奇:“哪裏的侍衛?你們怎麽認識的?他叫什麽名字?”


    鳴凰一直在搖頭:“不知道,替人家放個燈還要問那麽清楚嗎?”


    元韜隻好閉嘴了。他們把燈輕輕放在水裏,燈起初不肯走。他們便用手當槳,輕輕撩著水,四盞燈才一蕩一蕩慢慢向河心去了。他們歡唿著,目不轉睛地瞧著自己那盞燈。


    鳴凰拍著手笑道:“你看你看,小魚燈和蓮花燈跑得最快了。元韜,你的老鷹受傷了嗎?怎麽半天都不動啊!吉青吉青,你那是兔子嗎?是烏龜變得吧?”


    他們毫無顧忌地笑著鬧著,四盞燈晃晃悠悠匯入燈河順流而下,他們喊著追著,看那燈漸漸與其它燈混在一起,分辨不出來了,才沿著河慢慢走迴寺院……


    吉青很有眼色,他看出他的小主子是實實在在地喜歡上鳴凰小姐了,今晚上,小主子攢足了勁兒要向人家姑娘表白呢!他遠遠跟在後邊,好給主人一個說話的機會。


    元韜看著興致盎然的鳴凰,別有用心地問道:“今天是不是特別開心,比以往任何一個日子都開心?”


    鳴凰笑著說:“當然啊,這麽多人,這麽熱鬧,在冀城的時候整天除了打仗還是打仗,就沒別的事了。今天在這裏看見的比我十幾年看到的都多,又認識了新的人,真開心!”


    元韜咂摸著她話中的意思,疑惑地問:“認識了新的人很開心,那個侍衛嗎?”


    “嗯,他很有意思啊,跟我見到的其他人不太一樣。他話不多可是很有趣!”鳴凰大概覺出元韜話裏有話,她生怕他不高興,“我們一起玩兒,你不開心嗎?”


    元韜又笑了:“開心,你知道嗎?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很開心,我很後悔,為什麽在冀城的時候我們沒有認識呢?”


    鳴凰羞著他的鼻子:“相見恨晚是不是?您那時可是少年將軍,牛著呢!動不動就說‘誰家的傻小子’,或者‘我不跟女人一起走‘,說過這話沒有?”


    元韜不好意思笑笑,鳴凰高傲地仰起臉:“韜皇孫,您可知道,那時我根本沒有看得上那個隻會衝鋒陷陣殺人吃人的臭小子!”


    她白皙的麵容在月光下顯得愈發迷蒙美麗,元韜注視著她,癡癡問道:“那你現在看得上他嗎?”


    鳴凰故意瞪大眼睛看著元韜,手指頭點著他的鼻子咯咯笑道:“這麽好的小夥伴,誰會看不上呢?”說著笑著跳著,鳴凰像一隻活潑的小鹿混在人群裏向他招手。


    元韜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他十分沮喪:這丫頭是不是還沒有長大?


    迴到舍院,賀蘭夫人累了一天已經睡下。鳴凰悄悄洗漱之後也躺下了,黑暗中她卻有些睡不著。她的腦海裏總閃現著一個人,不是元韜,是那個素色衣袍的侍衛大哥,他的眼睛平靜而溫和,像草原上不溫不燥的陽光……


    藏經閣上,夜暗複命:“那姑娘和韜皇孫一起放完水燈,之後就迴住處了。”


    子衿隻說了一個“好”字,沒再說什麽。


    夜暗早已經習慣了主人惜字如金的說話習慣,但他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公子,那女孩子很獨特很可愛啊!”


    子衿的心思顯然完不在那姑娘身上,良久,他吩咐道:“她忍了這麽多年,可能要動手了。夜沉,讓宮內宮外的人都驚醒些,盯緊萃曦宮和瑞王府。”


    夜暗知道主人口中的“她”是誰,主人關注她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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