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的消息傳至晉王察哥時,察哥坐在椅子上低頭沉默了半晌,然後平靜的抬起頭來,淡淡的說道:“召集諸將,我們從南門殺出去。”


    嵬名頜驚道:“王爺不可,種師道就在南門外,如今南門已破,東朝大軍正蜂湧而入,若是突圍,便應從其他門走方有勝算。”


    察哥淡淡的看著他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興慶府濃煙在這裏都能看到,想來聖上非死即降。以他現在婆媽的性子,兒女情長,帶著後宮與朝廷那一大幫子人,想逃是逃不掉的。而我嵬名察哥,事有可為,自然會留得有用之身。但現在,想來西夏國土早已盡失,種種蛛絲馬跡看,隻怕韓世忠與種師中會師後消失的人馬隻怕是去了河西。可惜本王察覺到了又如何,在第二次平夏城之戰後,我們白夏國就已經日落西山了。聖上與本王,一文一武,殫精竭慮,以保住這份基業,現在看來,亦是徒勞。誰也沒有想到東朝那個花鳥皇帝會性情大變,勵精圖治,更不惜違背祖製,放手用兵,莫非真是天意?”


    嵬名頜見察哥說到後來,臉上神情複雜,不甘、忿怒、絕望,種種情緒糾纏,讓人忍不住生出英雄末日的悲涼之感。


    察哥站了起來,臉色複歸平靜,隻是那深邃的目光中燃起了熊熊火焰,那是鬥誌,決絕而瘋狂。


    “諸將隨本王向東朝大軍進攻,直至最後一人,不死不體!”


    “願隨晉王殿下赴死!”眾將轟然而諾。


    “願隨晉王殿下赴死!”這聲音從府衙一層層向外擴大,愈發激蕩雄渾。


    在這個聲音聚齊下的靈州守軍從城裏的四麵八方匯聚,除了仍死守其他城門的守軍,幾乎一個不落。


    近三萬西夏守軍以察哥親衛軍與鐵鷂子為首,匯成一股洪流與正從南門源源不斷湧入的宋軍撞在了一起。


    楊可世正領軍向城裏突進,看著前方的鐵騎洪流,饒是百戰之身,也忍不住心裏一聲呻吟。此刻的西夏軍隊便如一支死士組成的瘋狂敢死軍,光是那股氣勢就令人心顫。


    楊可世高舉長槍,大聲喝道:“弟兄們,西軍百年榮耀,就在此刻。為了無數死去西軍弟兄,為了無數死去的大宋百姓,為了永保西境的安寧,守護我們的家人,殺光這最後的敵人!殺!殺!殺!”


    卻聽又一個聲音大聲喝道:“殺光他們,重重有賞!”


    卻是韓世忠、戰八方從後追了上來。


    楊可世迴頭看著韓戰二人押著十幾輛囚車過來,那囚車上盡是女子以及小孩,不由一愣。


    韓世忠與戰八方縱騎向前,與楊可世並騎而立,前麵的宋軍已被西夏軍衝殺殆盡。


    殺紅了眼的察哥突見前麵宋軍整軍不動,心中疑惑,卻見那三騎閃出,十幾輛囚車魚貫而入,那些女子與小兒開始大聲哭喊,個別剛烈的女子更是以頭撞著鐵欄,意圖以死殉節。


    察哥文武雙全,別無他好,唯愛美人,府中美姬成群,舉國皆知。


    而今,如花美眷、稚子嬌兒,皆已為籠中喪家之犬,惶惶難度。英雄難免氣短,心中無盡悲涼。


    “放箭殺光她們!”察哥赤紅著眼睛,喘著粗氣,沉聲的下令。


    親衛軍沉默彎弓搭箭,放手。


    韓世忠三人臉色鐵青的看著那些女子小孩,沒有想到察哥這麽冷酷決絕,竟是連談都不想談就下令放箭。


    那囚車上麵覆了數層木板,絕大多數箭枝落下都釘在了木板上,三人縱騎向前,挑飛一些漏網之魚,令左右將囚車推入大街旁的巷弄裏,整軍向前。


    戰八方看了二人一眼,大聲道:“察哥是我的,你們兩別搶。”


    “憑什麽,懂不懂什麽叫先來後到?”楊可世縱騎向前,拋下話來。


    戰八方大急,正要上前,韓世忠長槍一橫,將他攔了下來,說道:“你的功勞已經夠大了!”


    戰八方一愣,若有所思,思有所悟。


    楊可世是西軍少有的憑戰功爬上來的西軍悍將,曾是改製前的涇原路經略安撫使、華州觀察使,趙佶改革軍製後,西軍事實上並未有多大變化,楊可世仍是涇原路的統兵之人。在他手下,有靜塞鐵騎之後,大宋唯一的重騎白挺兵,西軍壓箱底的家當。


    當然,收複河湟後,韓世忠在隴右也新組建了一支兩千人的重騎。


    韓世忠、戰八方壓陣,看楊可世單騎戰察哥。


    對廝殺的楊可世、察哥來說,可謂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激鬥了百餘迴合,仍難分高下。


    察哥久戰不下,心中焦躁,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越為不利。


    他雖說的漂亮,又怎真的會自陷死地。選擇衝殺南門,一是他對鐵鷂子的衝陣能力十分自信,二是他與西軍交戰多年,深知西軍用兵,必定於其他城門外伏下重兵靜待自己突圍而走。


    白挺兵一向是西軍的寶貝,輕易不用,察哥未曾與之直接交手,知之不多,但他連北朝的鐵林軍都看不起,認為遠不如自家的鐵鷂子。所以對於西軍白挺兵,心裏即便重視,也並不認為能與鐵鷂子戰而勝之。


    然而此消彼長之下,西夏早已不是昔日驕兵悍將不可一世的李元昊時代,西軍也不再是以前各懷心機又無自主之權的僵化西軍。


    楊可世瞅了個空當,撥轉馬頭就走,察哥看出破綻,他心已急,不暇細想,催馬來追。卻見楊可世低頭迴轉上身,雙手持槍迴刺,左手一鬆,右手一送,正中察哥咽喉。


    那裏雖有護頸軟甲,但楊可世這一槍勢大力沉,力透軟甲,咽喉又是人體最弱處,察哥負痛,棄了長槍,捂住咽喉栽下馬去。


    韓世忠見狀,趁勢率軍掩殺。


    西夏軍失了主帥,軍心渙散,雖然嵬名頜拚力組織,也不過是稍稍遲緩潰敗的時間而已。


    楊可世縱騎將察哥屍體一手撈起,想了想,忍住割取首級的衝動,這個值得尊重的對手,還是稟報過種帥後,將其好生安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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