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便是那位新起的行首花魁奴奴,怎麽樣?是不是心猿意馬了?”李師師瞧出趙佶神色有異,循著他的目光亦望了過去。


    趙佶心裏一動,笑道:“真是說奴奴,奴奴就到,竟是有這般巧事。不過你那勾魂奪魄的詞兒倒也說得沒錯,這奴奴倒還真是個天生尤物。”


    段婧月聽得二人談話,也看了過去,雖同為女子,也不得不心裏讚上一聲,見趙佶模樣,心裏又不甚痛快,冷冷哼了一聲,將頭扭向了別處。


    趙佶見狀,一臉無辜的說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見著了欣賞一下亦不可嗎?”


    “你們的聖人還說過食色性也,果然是見了美人,本性畢露。”段婧月雖有江南女子的溫婉,骨子裏依然有蠻夷女子敢愛敢恨的一麵,原想著皇帝先前的女人也就罷了,然而若是這般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如何會淡然處之,心中不喜歡,便於臉上與言語之間表露無疑。


    李師師見狀,走過去挽著她的胳膊,勸慰道:“段姐姐為這點小事不開心,卻也不值當,若依他以前的荒唐,隻怕段姐姐更加接受不了。如今他心中有你我,那便夠了。他對你可是情深意重,後宮之中,他還隻帶過你一人出宮來逛這夜市。”


    段婧月心裏如何不明白,這大宋的皇帝自然不可能隻屬於自己一個人,說句不客氣的話,隻要願意,他一句話,這全大宋甚至是全天下,什麽樣的女子他得不到。


    趙佶見段婧月幽幽的模樣,走過去,牽起她的手,說道:“娘子息怒,自這刻起,我保證眼觀鼻,鼻觀心,做二位娘子的忠實小跟班。”


    這話說得有趣,倒把二位佳人逗笑了。


    李師師裝作隨意的看了段婧月一眼,心裏生出絲不忍,不知道自己曾經的打算還要不要去做。自家酒樓劉酒保的女兒曾在崇恩宮伺候劉太後,數月前劉太後去世後被遣出宮來,十八歲的劉氏卻是長得比自己還要漂亮,自己還想著有機會把她引見給官家,以她的姿色,想必很快就能脫穎而出,自己在後宮也好有個強援。誰知道官家早已不複當初每日巴不得嬉戲花叢的好色性子,對自己的情意愈發能從細處真切感受,便有些猶豫,到了此時,心思更淡,如今這般挺好,自己又何苦去多找些女子來與自己分享這份恩寵呢。


    正在這時,突然一陣人仰攤翻,引來女子的尖叫與男子的叫罵聲,便見路上行人紛紛往兩邊閃避。


    張迪大驚失色,急忙揮手,二三十名身材高大的親從官從附近各處迅速聚攏到了趙佶三人身邊,從各式衣衫下拔出了手刀,如臨大敵。


    一名滿臉絡腮胡的濃眉漢子袒著胸向前狂奔,一群穿著差服的人正窮追不舍。


    趙佶看了看奴奴,正被那婦人拉到橋邊護在身後,二人亦是一臉驚惶,又看了看那壯漢,浮出一絲疑色。


    “是鬼樊樓錢四郎的手下,那脖子下的骷髏刺圖錯不了。想來是犯了事,正被開封府的人追捕。”李師師小聲說道。


    “鬼樊樓?”趙佶好奇的說道,樊樓他知道,這鬼樊樓的名字倒是第一次聽到。段婧月亦是露出感興趣的樣子來。


    李師師笑道:“這個說來話長,現在這般大陣仗,這夜市怕是逛不成了,迴去再說吧。”


    趙佶見逃的追的都跑遠了,有些無奈的看了眼張迪一眼,擺了擺手,示意他讓人散開,與二女往迴走。


    迴到醉杏樓,趙佶與段婧月坐下來,李師師泡了壺茶,一起坐了細說鬼樊樓。


    開封府人口超過百萬,城中城外河道不少,久雨暴雨之下,河水猛漲,卻罕有城內被淹的現象,不象現在的城市,下個小雨,大街上都要卷起褲腿趟著水走,稍大點就能劃船撈魚。


    開封府地下有著密如蛛網,四通八達的排水溝渠,這些溝渠高大堅固,甚至能跑馬建房。久而久之,亡命不法之徒,無家可歸之人皆居於此,逐漸成為京城臧汙納垢之地,被京城的百姓稱為鬼樊樓,又叫做無憂洞。


    京城有多大,這地下的鬼樊樓就有多大。鬼樊樓的不法之徒拐賣小孩與女子,男子或為扒手或為乞丐,聽話的女子賣入伎館,不聽話的更慘,就放在鬼樊樓裏接客。


    段婧月皺了皺眉頭,說道:“官府就不管嗎?”


    李師師笑了,看著趙佶說道:“官府倒是想管,卻也無可奈何。開封府與大理寺每年都要下去清剿幾次,可惜收效甚微。一來這地下溝渠密如蛛網,四通八達,又還有些古城遺址,那些人熟門熟路,官府的人根本追不上。再說官府總不可能拿火炮下來,把京城轟塌了,一般的官兵下來,在那種地方真要火拚,還真不一定拚得過那些亡命之徒。況且,下麵還有不少窮苦百姓,官府難免投鼠忌器。二來,那些不法之徒倒也識相,隻擄尋常百姓家的孩童女子,不去犯官宦人家,官府自然也就不會那麽下死力。所以說,京城百姓有二怕,一怕官府,二怕鬼樊樓。”


    趙佶聽完,一陣沉默,正如明教的教義所言,這個世界有光明就有黑暗,京城光鮮亮麗的背後,也有著一個黑暗的罪惡世界。


    趙佶歎了口氣,說道:“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這麽多年下來,鬼樊樓的人口數量一定非常恐怖,幾十萬怕有了吧,關鍵這些人不事生產,都是些混吃等死的閑人,若突然放到地麵上,根本安置不下來,而且會引發治安混亂,讓京城亂了套。”


    李師師與段婧月聞言一想,俱在心裏說道:“隻怕這才是朝廷不願徹底清剿,允許其存在的真正原因”,一齊向趙佶看來。


    趙佶見二女神色,忙叫起屈來,說道:“我今夜才第一次聽說,胡亂說幾句話罷了,我可沒授意官府睜隻眼閉隻眼。”


    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麽,說道:“明日將周同師傅與武擒虎請來,我有事要他們去辦。這鬼樊樓隱患頗大,還是得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李師師臉色凝重,說道:“鬼樊樓有不少勢力,可不那麽容易控製。”


    “若非無奈,誰願整日待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這種事真做起來也沒那麽難,收買幾個,殺掉幾個,隻要拳頭夠大夠硬,其他的自然就聽話了。若論拳頭,這開封府還有人能大過我?為保周全,我明日會派四名身手最好的帶禦器械過來幫忙。”忽地瞥見段婧月頗為意動,瞪了她一眼,說道:“你想都別想,你可是我身邊最大的底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好了,說了這麽多,我也累了,先歇息吧。”


    段婧月聞言,看了眼露出半截的錦帳紅床,起身說道:“我先迴宮去了。”


    趙佶說道:“天色已晚,今夜就歇師師這裏吧。我今天還有些事情要想,去隔壁房間休息。你們兩個好好歇著。”


    說完給了二女一人一個擁抱,輕輕吻了下額頭,開門自去隔壁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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