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室內的氛圍太過低氣壓,林子月趕緊讓洛零扶著自己,說是要去看看草莓的情況,借此支開洛零,將休息室留給冷鬼王和雷邪單獨談話。


    洛零咬著牙,林子月能感受到她身上在顫抖,所以輕輕把在了洛零的肩頭,這樣安撫的肢體動作讓洛零情緒緩和了點,沉默地扶著還有些疲倦的林子月出了門。


    門剛剛在身後合上,洛零就很小聲地問:“留他倆自己待著,會有事嗎?”


    “這個嘛……”注意到洛零的神情有些古怪,林子月決定還是多問問詳細情況:“得看他倆的關係如何吧?”


    “情敵,或者說前情敵,但我不清楚什麽狀況,你知道的……”洛零用另一側的手指了指自己腦門:“我這裏有點問題。”


    “即使是痛苦,也想記起那些事情,不是嗎?”林子月忽然拉住了洛零,指了指拐角那間用來放置雜物的空艙房。


    “你不是要去看草莓嗎?”


    嘴上雖然這樣問著,但是洛零還是被林子月半拖著換了個方向,兩人鑽進艙房裏麵,這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鐵鏽味和木料味。


    到處都堆放著不少木材堆,和布魯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方形器械部件,看那個工藝精度,不像是東升大陸有產出的東西,應該是他將改造船時候,剩餘的斯凱比亞科技廢料直接塞到這裏,用來壓這艘船的吃水程度了。


    林子月拖出來兩塊木樁子,就因為虛弱而累得額頭上出了薄汗,不禁苦笑起來,看見洛零還是呆呆地站在一旁,林子月趕緊衝洛零招手,示意她過來一起坐下。


    兩人相對而坐,林子月手裏亮了起來,月杖浮現,點點黑白將兩人包圍。


    洛零轉頭望著一粒黑色光點從左飄到右,跟一顆白點撞到了一起。


    “好像那個夾心餅幹啊。”


    聽到洛零這麽說,林子月真得仔細打量了會兒這些毫無規律四處飄灑的光點,也跟著點點頭:“是有點像誒。”


    洛零的目光從光點上移到了林子月臉上:“冷鬼王、雷邪、z,或者說我認識的任何人,都不會這麽說,他們要麽直接拿餅幹給我,要麽告訴我這東西並不像,或者說給我介紹其他口味顏色不太一樣。”


    洛零頓了頓,微笑起來:“隻有你會這樣說。”


    不是考慮我的思維有“異常”,而是換到我的角度,認同我。


    林子月原本的笑容苦澀起來:“可能因為,我跟你本來就是極其相似的人,不然c也不會拆解你的靈魂來修複我了。”


    洛零的神色沒有變化,但是卻伸手試著去觸碰那些光點,然而那些本應穿透萬物的虛無光點,卻在觸碰到洛零指尖的瞬間消失不見,像是被戳破的泡沫,但連水跡都沒有留下。


    洛零收迴手,輕輕摩擦著自己的指尖:“我知道我不是洛零,但我並不討厭這個身份,是z給了我一個‘身份’,所以我沒辦法跟冷鬼王那樣……背叛她。即使隻是去想一想這種可能性,我就覺得眼睛發酸,這是害怕嗎?”


    林子月也望著那些四處飄飛的光點,目光深遠:“那種想哭的感覺不是害怕,或許是痛苦、憤怒和悲傷。情緒是很複雜的,往往混合在一起,所以讓人無從看透自己。”


    “跟你待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變得不太像‘洛零’,而是一個我很熟悉卻又不認識的人。”洛零碰了下自己上挑的嘴角,然後揉了揉發酸的眼睛。


    林子月的眼中散發出黑白兩色的光芒:“那你想不想認識一下她?”


    洛零呆呆地看著林子月,似乎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你……”


    林子月點點頭,拉過對麵洛零的手,放在月杖上,林子月輕聲道:“雖然不知道能做到哪一步,但是……應該可以。”


    洛零的內心在掙紮,明明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訴她,這樣對自己來說再好不過,反正要犧牲的也是林子月,但是……另外有一簇火苗,正在所有利益斟酌的思考背後不斷燃燒,發出微弱的光芒,牽動著洛零的意誌,仿佛空氣中環繞著月杖漂浮的那些黑白光點。


    洛零還是開口了:“可是這樣,不好……你怎麽辦?”


    林子月的眼神縹緲起來,仿佛泛起雲霧的重山:“要與v決戰,隻會是死戰。之前我差點因死而食言,所以我現在想抓住這個機會。他隨時可能迴來找我,但是我有答應你的事情……所以我想先達成我們的約定。”


    洛零剛想從月杖上抽迴手,卻被林子月一把按住在上麵,洛零越發慌張起來:“林子月!你、你這樣的話——那你自己怎麽辦!”


    “不成功,便隨他去吧。”


    或……碎神為人。


    林子月自我嘲諷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還是選擇了跟c類似的道路


    但又是截然不同的道路。


    也不過是為了救他人罷了。


    林子月始終覺得,這是c所虧欠於洛零的孽債,那當然要由她來還。


    洛零的眉頭皺了起來,她第一次展現出如此生動化的眼神,裏麵那滿溢的悲傷幾乎要從眼角淌落:“我不希望你舍身成仁,那沒有意義。”


    林子月手掌一翻,將那塊靈魂水晶塞到了洛零的衣袋裏:“你拿好這個,帶去冥界讓這些可憐的人迴去世間。你幫我這個忙,我幫你一個忙,沒有什麽不行的。”


    洛零垂下頭,用另一隻沒放在月杖上的手遮住臉,她用袖子胡亂地抹去那些鹹味的水滴。


    這樣痛苦的感覺也是情緒的一部分嗎?好難受,胸口憋悶得快要炸了一樣。


    一道淡似輕紗的月光從手杖上擴散出來,從林子月身上籠罩到洛零身上。


    綠色的絲線密密麻麻鋪展開,不斷順著那光芒的紋路延伸,綠色攀爬而上覆蓋住兩人的視線,像是纏繞在兩人身上的藤蔓,幾乎將那道構架連接的虛無薄紗織成了實質。


    洛零,我替他把欠你的還給你。


    林子月,謝謝你。


    兩人的聲音在彼此心裏響起,在這一刻,兩個相似卻不相同的靈魂,徹底觸碰在一起。


    然後在林子月的引導下,兩人的魂魄又豁然分開,洛零的身上卻多了數道淡藍色的淡光,不斷從那些綠色因果之線中,抽取著林子月身上的靈魂力量。


    這樣割裂靈魂的痛楚,讓林子月的額角不斷冒出冷汗,她緊緊閉上眼睛,眉頭緊得幾乎要擰碎。


    林子月的手覆蓋在洛零的手上麵,洛零隻是呆呆地望著她的方向,即使視線裏隻剩下一片藍綠交錯的光幕,她也始終看向那個地方。


    心中苦澀的感覺越來越深刻。


    一開始的時候,林子月還有閑心在周圍布下一層隱秘的防護,不讓這裏的能量波動流露出去。但是進行到這一步,痛苦不斷從林子月的意識深處爬出來,掛滿在任何一抹思緒上,阻礙著她的精神力,林子月已經無暇分心再維持那屏蔽氣息的微型防護了。


    這裏的動靜自然就再也掩蓋不住。


    船艙裏,幾乎是不分先後,兩道破碎聲響起。


    一道來自下方,軒轅煜一個縱躍就從那處地板的缺口中爬了上來,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另一道破碎聲來自門邊,被林子月拴上的門閥仍然好好地掛在門邊緣,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但是那扇門的中間已經破了個大洞,隻剩下細碎的木屑不斷落下。


    冷鬼王黑著臉從中踏了進來,看到林子月和洛零狀況的瞬間,抬手就是一道麵目猙獰的鬼影彈出,想要直接割裂兩人間的靈魂溝通。


    軒轅煜當然不允許他胡亂行動,數道空間裂縫似匕首一般從他張開的手掌間飛過,將那道鬼影直接卷了個幹淨。


    冷鬼王怒吼起來:“你看不到她在幹嘛嗎!她一個類神哪來的自信進行靈魂交匯!不快點阻止她——”


    軒轅煜同樣是暴躁地吼了迴去:“你才是瘋了吧!現在阻止她可能兩個人都會死!你敢碰林子月一下試試!我讓你好看!”


    “她自己想死就去給v送人頭!拉上洛零算什麽!”冷鬼王的怒氣難以壓抑,他身後重重陰冷的氣息浮現,從黑紅色的陰影裏浮現出諸多或痛苦或猙獰的麵孔,像是隨時會撲出來,在生靈間宣泄自己的瘋狂。


    軒轅煜兩手輕抖,瞬間一片空間裂縫交織似網,環繞在那已經變成綠色大繭的因果之線外麵,他死死盯住冷鬼王:“我……我願意相信她!即使我清楚她可能會死,我也不會再質疑她的選擇!”


    冷鬼王身後修長的銀色高馬尾無風自動,他伸出手,一道杖頭帶著藍色環紋的手杖落在他掌心裏,上麵的藍色光芒漸漸轉變,逐漸趨於墨綠。


    “既然你不識好歹,我倒要看看,如果我直接擊殺了你,她還能不能穩得住心態繼續!”


    軒轅煜神色沉凝:“哼,就憑你?”


    鬼哭狼嚎般的慘叫,從冷鬼王手中的法杖裏傳出,仿若有來自地獄深處的哭喊聲,迴蕩在這處船艙裏。這樣的變化讓軒轅煜也不敢大意,他抬手的時候,落入他掌心的卻不再是那一把古銅色的宇宙沙漏手杖,而是最初那把“寸陽”。


    屬於影子舞蹈的匕首,寸陽。


    船艙裏的戰爭一觸即發。


    就在兩人僵持的幾秒間,忽然,一道因為信號不好而變得沙啞的聲音在船艙裏響起,斷斷續續:“你們兩個……離她倆遠……馬上就結束了,別離得太……小心你們自己出問題……倆沙雕給本爺滾出來!”


    最後一句倒不是前麵那個人說得,明顯是炎鴉突然擠到廣播器前麵插嘴來著。


    冷鬼王冷笑起來,反手一指,一道鮮紅的血影從他的背後脫離,瞬間飛到船艙角落,直接用利齒撕碎了那裏的廣播器,然後又轉了個彎,將另一邊的監控攝像頭也順帶嚼了個稀爛。


    軒轅煜手中的寸陽虛點三下,三道刺眼的金色流光飛彈過去,將那個血影給斬成了一團湮粉,隻餘幾滴暗紅色的血珠子,自顧自地飄迴了冷鬼王身上。


    “他們既然這麽說了,那林子月,我就再等你三十秒。”冷鬼王的笑容裏不乏惡意:“也對,我殺不了軒轅煜,這不還有駕駛艙和其他船上的人可以殺嘛……”


    “你敢!?”


    軒轅煜當即虛點寸陽,數道空間裂縫交織成網,遙遙環繞在冷鬼王周身,壓迫著他身上的惡靈氣息收縮了不少。


    冷鬼王冷淡地瞪了軒轅煜一眼:“我跟你不一樣,說一不二,說了會等自然會等,勸你別再招惹我。”


    這話在軒轅煜耳中聽來別具嘲諷意味,雖然快氣炸了,但是出於綜合考慮,他確實不好再直接對冷鬼王出手,不然這家夥真的發起瘋,這艘船上其他人確實可能有危險。同為類神層次,軒轅煜護住自己沒問題,但是要護住這艘船所有人,難免生出紕漏。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還有三十秒。”冷鬼王看著洛零的方向,眼神掙紮。


    軒轅煜的身體繃得很緊,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不過這時候他不介意在口頭上占些便宜:“你怎麽這麽緊張?怕不是等洛零恢複記憶和感情後,要直接跟你這個形影不離玩養成的跟蹤狂斷絕關係吧?”


    冷鬼王更緊張了,敲在手杖上計算秒數的食指都停滯在空中:“嗬嗬,你說誰緊張呢?我看你才是慌得要死吧?你倆的事情我可都聽炎鴉說了,閣下都跟林子月分手了還糾纏不休,也得看看人家樂不樂意啊?”


    其實在兩個人開始互噴垃圾話的時候,那綠色絲線就在不斷收攏了,正在緩緩收迴林子月身上,但是由於外部空間裂縫包裹,因果之線又有著屏蔽探測的特性,以至於外麵兩人一時間都沒注意到。


    等到洛零和林子月兩人的臉都露出來,那兩個互相惡意嘲諷的人立刻反應過來,但是出於謹慎,兩人都沒有上前。


    這樣的舉動讓他倆幸運得沒有受到影響,因為就在下一秒,軒轅煜用空間裂縫布置在林子月和洛零周身的防護,便瞬間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撕了個粉碎。


    軒轅煜詫異地再度退出兩米,直接閃到了一旁堆積的木料後方,冷鬼王見狀也陰沉著臉,從身後破碎不堪的門裏退到了外麵走廊。


    那股力量將所觸及的所有物質都絞成了粉末,從地板到林子月兩人身下當座椅的木樁,但卻隻是包圍在她們周身,並未觸及到兩人身上,甚至可以說是輕柔地吹動她們的衣角,卻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淡淡的星空倒影,從那股力量形成的圓球中浮現。


    仿佛交織而又平行的命運,在這一刻圓融地呈現在她們彼此之間。


    然後那股力量開始顫抖、崩散,直至被割裂,形成了葫蘆狀的外層,分別將兩人包裹起來,然後又融入她們的身體裏。


    船艙終於恢複寂靜,卻像是剛剛被一場暴風洗劫,這屋子裏沒剩下任何東西了。


    要不是軒轅煜見情況不對,及時用傳送把自己也送到了走廊上,他也沒底氣承受這樣的“洗禮”。


    冷鬼王見軒轅煜出來,又嘲笑起來:“怎麽,不願意去陪你前女友了?”


    “總好過有些人追了不知多久還沒追到手。”軒轅煜麵無表情地拿捏著冷鬼王的痛處。


    之前這兩人來的時候,洛零總是表現得跟個機器人一樣毫無感情,甚至冷鬼王想牽著她的手,都被迴以“我腿沒事”這樣無情的迴應。


    屋裏的異狀終於緩和下來,但是屋外的兩位男士心情太複雜,以至於居然沒有人感往屋裏踏出一步。


    林子月比洛零先睜開眼睛,月杖在她手掌間化為淡淡的星芒,被收了起來,洛零手中一空,這才抬起頭她,茫然的眼中溢滿淚水,洛零一眨眼,水滴便沿著她的臉龐垂落,劃出一道清痕。


    洛零突然撲了上來,抱著林子月哭嚎起來,她斷斷續續的啜泣聲,似乎隱藏了太多太多林子月不知道的東西,那是來自過去的痛苦和絕望,亦或是從迴憶中重拾的喜樂與悲傷?


    “沒事了……都過去了。”


    林子月隻能這樣用無力地安慰著洛零,輕輕拍著她顫抖的後背。


    隻能去憐憫,卻無法感同身受,因為那些是屬於“洛零”的感情或記憶。


    洛零的啜泣聲迴蕩在空空如也的船艙裏,就想林子月有些遲緩的思維一樣,她覺得有些困倦,隻想再一次好好休息,長長地睡一覺。


    “謝謝……嗚嗚,謝謝……”


    洛零似乎隻剩下這兩個字能說了,林子月不知道她重拾的究竟是什麽樣的記憶,會讓她如此悲傷。


    但是迴想起來總是好的,洛零的情緒,似乎終於迴到了她的身上。


    林子月歎了口氣。


    屋外的兩人一先一後走了進來,冷鬼王因為莫名心虛,反而慢一步落在了後麵。


    “嗯……我該叫你洛零?還是……”


    洛零從林子月肩膀上抬起頭,瞬間放開了林子月,又撲向冷鬼王,哭得更大聲了,但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冷鬼王蒼白的臉逐漸變紅,那個激動到扭曲的笑容透著苦澀:“哈、哈哈哈……看你這麽二了吧唧的,肯定是我家二木……”


    洛零將頭埋得更深了,哭得幾乎喘不上氣:“阿遠,謝謝你嗚嗚……你一直都,即使我……”


    “說什麽傻話呢,傻月兒你還是這麽傻啊。”冷鬼王緊緊抱著洛零,生怕下一秒她又恢複到了那種誰人都不近的冰冷狀態。


    他追了她多久啊,看著她為z的命令而四處奔走,跟著她在六合小隊裏出生入死。


    要的不過是這一天……


    她記起了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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