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魔獸潮占據視線的每一處,直至淹沒眼前的一切,它們踐踏過森林,草木皆枯,黑暗覆蓋過溪流,水竭魚盡,它們是一體,是同一隻肆無忌憚掠奪生命並摧毀任何一切的野獸,它們又是上萬隻數不清的飛禽走獸,填滿了天地的縫隙,滾滾而來。


    林子月感覺周圍的樹林越來越安靜,但是自己胸膛裏的心髒卻越跳越有力,這是種微妙的超脫感,軒轅煜就在她身邊,同樣臉上帶著緊張,兩人同時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不能走,他們走了,望海觀這些人怎麽辦?


    那些魔獸鋪天蓋地,從他們看見魔獸潮接近的時候開始,望海觀這些人就已經沒有了退路,軒轅煜可以帶人傳送,那隻限於幾個人,必須得是軒轅煜去過的地方,而且還不能保證傳送落點是安全的,因為他們來的那一個方向已經被魔獸群徹底淹沒,根本無法估量距離,但是如果要架設供一群人離開的大型空間通道,這麽短的時間根本不夠,小型空間通道的話經過的人一多就會潰散,那樣裏麵的人反而必死無疑。


    軒轅煜的能力還不可能同時構建多個通道並維持穩定,即使是搭建大型空間通道,他最起碼要半柱香的時間才能穩定下來。而林子月也知道,如果由她自己來撐起光幕,她並沒有把握護住所有人撐到軒轅煜打開通道,所以隻能由兩人聯手支撐這光幕。


    那些黑衣刺客的出現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所以他們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魔獸潮的異常,但是等魔獸潮已經進入視線的時候,便已經來不及了。


    是的,歧宗的他們,也可以拋下望海觀。


    但是這些黑衣刺客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襲擊望海觀,本來就是被歧宗吸引而來的。


    林子月做不到放棄這些幫助過自己的人。


    所以,她留下了,歧宗便也留下了。


    很快,獸潮越來越接近,距離不過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軒轅煜和林子月一人握著匕首寸陽,一人握著月杖,他們攜手放出的那道光幕越來越濃,環繞著望海觀整個營地,蓋過了天上凝望人間的星月之光。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營地裏的人們已經能清晰看到那些魔獸散發出猩紅光芒的眼睛,在營地遙遙散發出的火光映照下,無比猙獰,它們像是會自主活動的危險黑暗,散發著恐懼和嗜血的味道。


    “來了。”


    軒轅煜的聲音在身邊響起的瞬間,一種令人心悸的黑暗無端籠罩了一切,在場所有人,包括林子月和軒轅煜,都感覺自己像是落入了一片海洋裏,靈魂像是變成了一粒碎石,被那無邊無際的黑色浪花卷起、吞噬,然後在這黑暗中不斷下沉。


    上一刻,營地裏的火光還在搖搖欲墜,努力照亮人們的視線,下一刻,那些火把便被這令人窒息的魔氣吹滅,除了最外層的光幕上還漫著光芒,整個營地都陷入黑暗,仿佛被同化成了這魔獸潮的一部分。


    隨之降下的,是寒意,是狂亂到激起每個人殺意與惡念的可怕感情共鳴,那些魔獸在光幕上撞了個頭昏腦脹,正在瘋狂攻擊發泄著它們的狂躁,但是光幕並不能阻攔那些無形的能量。


    軒轅彥和孟離互望一眼,同時展開了自己的防護手段:軒轅彥整個人化作白煙飄在一群人頭頂上,竭力吸收著空中傳來的負麵情緒,而孟離以劍為筆,長劍燃起紫色火焰,他在最外圍劃出了一道火圈,紫色的火簾又一次削弱了那些接近中心帳篷處的魔氣,雖然眾人仍然覺得心神不寧,但好歹理智沒有受到影響,還能克製住自己。


    張巳臉上一黑,下意識往自己之前帶著隊員們藏身的帳篷那裏望去,隱隱聽到了那邊的慘叫與狂笑,不用過去都能感受到一股瘋狂在蔓延,即使在各種魔獸的吼叫中也清晰可聞,他閉上眼睛,知道留在帳篷裏的那些人已經完了……


    張巳又睜開眼睛,看了蘇九九一眼,然後才再度望向前方,那一隻隻魔獸鋪在光幕上,因為不能前進而變得越來越擁擠,它們用爪子和利齒撕咬著光幕,甚至是撕咬著周身的其他魔物,將一切能咬碎的東西吞下腹中,想要清除前方的任何阻礙。


    光幕在最初的震蕩過後,在林子月和軒轅煜的同心努力下,總算是穩定下來,牢牢地頂著那些瘋狂擠上來的魔獸潮。讓兩人慶幸的是,這些魔獸並沒有統一的思維,單純是跟著那些魔氣的吸引從眾行動,也不打算停下來一直圍攻這處營地,而是受了刺激倉促得想往另一邊狂奔。


    不然這樣的魔獸潮要是停在這裏,對著光幕圍攻一天一夜,兩人恐怕真的會撐不住,被活生生磨得精疲力盡。即使現在撐住了,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魔獸瘋狂湧來,林子月和軒轅煜都感覺到壓力在變大。


    兩人緊緊握著手,寸陽與月杖的光芒唿應,散發出帶著韻律的波動,不斷衝刷著那些撞在光幕外發起脾氣的魔獸,將它們推往兩側,努力想把它們驅趕走。


    雖然收效不快,但確實讓光幕承受的壓力小了那麽些。


    下方的人們看著那些形狀各異卻同樣令人心生恐懼的魔獸,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世界觀被摔得粉碎。東升很多年沒有戰火了,而這樣魔獸潮的情景,即使是在東升的曆史與上古典籍裏,都沒有過相應的記載,這場麵足以讓他們銘記一輩子,並且恐懼一輩子。


    所有人手裏仍然拿著各自的法器,但是卻覺得手臂僵硬得無法動彈,不由得對林子月和軒轅煜越發敬佩起來。能與這樣天災般的場景相抗衡……這就是修道一途的未來嗎?


    他們在心底一遍遍追問,卻自己都無法給出答案,隻能望著那魔獸潮一層層疊起,盡管黑暗蔓延,卻始終有層光亮堅韌得立在外麵,擋住那些猙獰可怖的魔物,所有人的心裏都是懸著的,隻覺得下一秒那些魔獸說不定就要鑽進來,然後將自己這些塵埃般的存在統統淹沒。


    但是這樣的情形始終沒有發生,所以給了眾人從初時的恐慌與驚愕中喘息的時間,他們冰涼的四肢漸漸迴暖,絕望的心情慢慢被那光幕點亮。


    我們沒死,我們還沒死。


    這個念頭無聲地感染著每個人,最終讓他們握緊自己的法器,每一口唿吸、每一次心跳,都讓他們更有力地站直身體,不論修為高低,不論望海觀還是歧宗甚至是那幾個黑衣刺客,都抬頭仰望著那洶湧的魔獸潮。


    做好了隨時應戰的準備。


    我們還沒死!所以我們要活下去!


    這樣的念頭像是產生了某種無形的波紋,匯聚到林子月的月杖上,轉化後又落到那層光幕上麵,使它原本淡黃色的光芒裏夾雜了一絲如太陽般刺眼的橙金。林子月和軒轅煜先是一驚,接著感受到光幕上的壓力又小了不少,很多小型魔獸一觸碰到光幕,身上就就開始散發出絲絲黑煙,像是被電傷了一樣,那些小型魔獸立刻開始四散奔走,主動繞開有障礙的這片營地。


    “這麽多的魔物……或許是整個東升魔界裂縫冒出來的魔獸都被驅趕到一起了?”軒轅煜歎了口氣。


    林子月神色憂慮:“也不知道會出現多少傷亡,這樣的事情不可能是突然而成的,肯定是有什麽原因,但是又有誰會有這麽大的能量,把這些東西……等等,難道說是v?這樣大規模驅動魔物似乎以他魔界之主的身份很可能做得出來。”


    軒轅煜揮了揮手上的寸陽,一道熾熱的烈光從上麵飛出融進了光幕,在魔獸聚集最多的地方化為數百道細小的空間亂流,瞬間灑下了大片的黑血,迫使那些魔獸擠著身邊的其他魔物想繞行。


    軒轅煜這才衝林子月搖搖頭:“不,那混蛋應該沒有這麽無聊,會在幻世耽擱這麽久。”


    接著一個人的名字同時出現在兩人心頭。


    “魏宗主?”


    “也不知道那家夥到底是吸血鬼還是惡魔。”


    林子月不確定得到,手上的月杖光芒強盛起來,替那光幕又增添了一份力量:“我看過些西方玄幻小說,吸血鬼本身似乎就有統禦邪惡生物的能力,更何況v還是魔界之主吧?那也是吸血鬼先祖咯?”


    軒轅煜挑了挑眉:“吸血鬼的先祖不是該隱嗎?亞當和夏娃的兒子……”


    “並不是!那是純虛構的,一款老舊rpg的設定而已,根本不是真的。”


    然後兩人打住了話頭,因為覺得繼續對這個問題較真下去,似乎有點二。不說別的,就是現在發生在兩人眼皮子底下的魔獸潮……給人的感覺也不像真的啊!


    不過林子月的思緒又轉了迴去:“不論是不是魏宗主做的,但是這麽多魔獸這樣不斷奔跑下去……”


    軒轅煜打斷了她:“我們來的路上應該已經有好幾個村子遭殃了,但是我們能怎麽辦?我可沒有把握把這些魔物全殺光,我知道你也沒有。”


    林子月沉默了,確實如此,他們現在要保護這個營地,都隻能畫地為牢撐起結界,根本無法自由來去,這麽多數量的魔獸,就算想要清幹淨都沒有可能。


    “想個辦法把他們轉移走?”


    軒轅煜斬釘截鐵地道:“除非我現在直接晉神,不然絕對沒可能。”


    林子月拿不定主意,頓時衝下麵喊了起來:“炎鴉!上來下!”


    炎鴉本來就挺緊張的,尤其受到那魔獸潮的影響,時刻都有種要衝出去匯入進去的衝動,不得不強自壓抑著自己,此時炎鴉一聽有人喊自己,差點沒直接嚇得炸毛,直接衝著半空就竄了出去,然後飛出去幾米才迴過神來,趕緊扭頭飛向林子月身邊。


    “炎鴉你過來。”


    林子月注意到了炎鴉的異樣,示意他停在自己肩膀上,幾道綠色絲線從林子月眉心飛出,輕飄飄落在炎鴉眉間,那抹灰色的混沌火一閃而逝吸收了這幾根因果之線,炎鴉身上被魔獸潮引起的魔力波動頓時平複下來。


    炎鴉舒了口氣:“喊我幹嘛?”


    “你和孟離在魔界待過,對這些魔獸的了解最深,你知不知道有可能停下這種魔獸潮的方法?或者說能拖慢它們的前進速度,好給前麵路上的人安全撤離的時間?”


    “魔界之主都可以,足夠強大能震懾它們的魔神都可以,但是這裏有那樣的存在嗎?除非你願意直接暴露自己,讓v再迴來——”


    軒轅煜惡狠狠地瞪著炎鴉,讓炎鴉生生把後麵的話咽了迴去,他本來開口這麽說,就是存著點兒擠兌林子月的心思,誰讓她之前在那麽重要的生死關頭把自己拋開的?烏鴉可是很記仇的,即使他是炎鴉也一樣記仇!


    “鎮壓這些魔獸……”林子月心頭一個計劃瞬間成形。


    軒轅煜條件反射得脫口而出:“不行!看你那個眼神我就知道你又在琢磨冒險!小月,我們自己都沒有把握的事情便不要管了,你能救望海觀這幾十人,但是想救東升真的不可能,不要這麽天真!”


    “v說了,我的身體是人類,靈魂誕生自c的神力,怎麽說l也是特殊的,現在還含有v的血液……我覺得這不是冒險,我很有把握。”


    軒轅煜看著林子月的眼睛,忽然扭過頭,反手用寸陽狠狠往虛空一刺,數道金光跟舒展開來的枝葉般飛散,穿過同源的光幕,落到了那些魔獸群身上,帶出了極其劇烈的慘嚎,裏麵借著怒氣而凝聚的空間力量不斷流淌,條條光帶不過幾秒便被染成黑色血河般。


    軒轅煜的語氣冷了不少:“我知道了。”


    林子月咬了咬牙,沒有出口安慰,在莫大的是非麵前,她還是抵不過自己內心的那一份……


    “該死的聖母心!你就蠢死算了!天天惦記著用自己的命換別人的,你隻會被人換死我告訴你!你才剛剛死裏逃生又要去找死,誰攔得住啊!”


    炎鴉的怒吼響徹整個營地,將軒轅煜沒說出口的東西全部說出來了。


    林子月還是沒有說話,隻是鬆開了軒轅煜的手。


    光幕變淡了些,不再發出月光的柔和亮色,而是變得像是透明的無色水母一樣,上麵的力量被空間波動所填滿。


    軒轅煜開口的時候,他的嗓子沙啞得像是剛剛漫步出沙漠的旅人:“我告訴你,你死了,我也會死。”


    他沒有用“陪她去死”這樣的字眼,隻是淡淡地拋出這句話,仿佛是在陳述著必然發生的事實。


    林子月瞳孔驟然縮緊了一瞬,然後她將剛剛放開軒轅煜的手也落在了月杖上。


    “別怕,我的運氣一向很好。我有預感我不會有事的,所以我們都不會死。”


    林子月抬起頭,月杖在她手中由清亮轉變成黝黑,另一種與魔獸潮不同的負麵情緒波動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然後她往上飛去。


    她身上那種邪魔般的氣質不斷膨脹又收縮,像是要綻放的煙花,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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