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煜感受到的內容僅僅是部分碎片,並不能完整傳遞給他林子月的認知,但林子月確實是進入了月杖中,像是困於溝壑的溪流,無從往上飛起,自然沒辦法脫離這裏。


    林子月周身是一片布滿灰色火焰的荒原,天白地黑,這個世界除了這兩種顏色,就是中間不斷搖擺變化的灰色火叢,時而卷起泛起如海洋的波浪,時而平息像是微風吹拂下的草原,她就站在這樣的世界裏麵,觸目所及黑白灰,沒有方向,也沒有任何路徑可以指引她前進。


    林子月握緊雙手,又放開,感覺無比迷茫。


    前方沒有路,但是後方也沒有,所以她邁開腳步,緩緩往前。


    林子月記得自己前一秒還在警告軒轅煜,讓他不要過於依賴神化的力量,因為她擔心他會漸漸失去人性,從而變得與世隔絕,但是下一刻,她隻覺得自己太困,困到隻能合上眼皮,再睜開雙眼,自己就已經來到了這裏。就像是睡著了似的,突然掉進了一個夢境,但是要怎麽醒來?


    這裏又是哪裏?


    沒有答案,隻有那無邊無際的灰色火焰輕輕撩過她的發梢,像是在詢問她從何而來。


    林子月輕輕搓了搓自己的雙手,雖然沒有觸感,但又不像是幻境,她的身體都是半透明的,甚至就連自己身上穿著的衣服她也從未見過,這款式倒有一些女式西服的味道,硬要說的話,很像是c和v那身監察使的類似製服,但卻是奶白色的。


    胸前的小口袋上,別著一把類似細劍的別針,林子月能感受到那就是安朵斯之劍,但是卻沒有辦法召喚出來,月杖也不在她掌控中,讓她隱隱摸到了些概念,這裏可能不是單純的夢境,而是某種靈魂空間,是月杖內的空間。


    轉身環顧,林子月注意到一片異常濃鬱的火焰,不像是其他混沌火那樣發散,而是近乎凝結在一起,構成了一處鳥巢般的漩渦,那巢被高高托起,一直延伸到半空中。


    思慮漸明,林子月不再停留,選了個方向穿過灰色的燎原火焰,走到了一麵無形牆壁前方,她試探著伸出手去,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那麵無形的牆壁,讓原本以為會遇到限製的她愣了愣。


    觀察幾秒便下了決定,林子月習慣性得深吸一口氣,一頭將自己埋進那透明牆壁裏,結果她發現自己整個人直接穿了過來,透明隔閡的這一側,依然是天白地黑的世界,但是這裏比剛才那片充斥混沌火的世界還要詭異,之前好歹還有些火星劈啪作響的聲音,那些火焰也是具體且凝實的,不像是現在。


    這個世界裏是漫無邊際的雨,雨水落在地麵時泛起湖麵般的漣漪,但是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這裏好像隻有跟這雨水一樣沒有結束的死寂,顯得無比空虛,仿佛缺少了某種讓它煥發活力的東西,失去了一切生機的來源。


    就好像是沒有主人的領土。


    林子月伸出手的時候,也感受不到任何東西,那雨水仿佛無視她似的,自顧自地從沒有雲翳的白色天空垂落,穿過她半透明的身體,砸在黑色地麵上消失不見。


    跟之前的灰色火焰又不一樣,林子月也試過觸碰那些灰色火焰,至少還能感覺到溫度,雖然沒有想象中那樣滾燙的燒灼感,卻讓她感到充滿活力的溫暖。


    而這些雨水……就像是這個世界一樣,死寂一片。


    林子月皺起眉頭,繼續往前挪動腳步,來到了這個地方中心點的位置,看到了一朵雲彩,潔白得像是新棉,看上去雖然飄渺但又很柔軟的樣子,仿佛是一個豆袋沙發,很隨意地擺在這裏。


    不過上麵沒有人,林子月看著這遊戲眼熟的雲座位,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掌還是穿了過去。


    雨下得很大,似乎永遠不會變化,但是沒有積水,隻有無盡重複的雨幕遮在視線前方。


    漫步過這片淋漓而無聲的大雨,林子月觸碰到另一層透明的隔閡,她不再試探,直接一頭鑽了進去。


    又是一個相似的小空間,但是這一次看到的場景,讓林子月下意識提起了警惕。


    白色的天空中漂浮著麵容枯槁的幽魂與隻剩骨架的死亡生物,小到飛禽大到骨龍,甚至穿砸著很多林子月難以形容的東西,但是看那模樣都能猜到是某種死靈生物。地麵上也有各種隻餘骨架的怪物,除去人形和類人形,也有各種各樣的野獸甚至是林子月從沒想象過的奇怪生物,但是它們異常安靜地分散開,匍匐在地上,正朝向這個空間最中間的地方。


    它們朝拜的地方,是一座用各種奇形怪狀頭骨堆疊的高塔,仿佛是一座祭壇,最上方也是一座用骨頭交疊堆起的王座,王座最上方有一顆人形頭骨,並不像是那些死靈生物那樣空洞的眼孔中散發著紅光,頭骨的兩隻眼睛處空空蕩蕩的,仿佛這個世界缺少了它應有的主宰,沒有能掌控這一切的力量,隻能冷冷清清地接受朝拜,而無法自如地“活過來”。


    林子月總覺得這世界散發著一種隱隱約約的靈魂力量波動,讓她有些熟悉,卻一時間想不起跟誰類似。


    小心地繞過這些死靈生物,林子月本以為自己很可能惹上麻煩,卻意外發現自己並不能接觸到它們,跟之前的混沌火和無根雨一樣,林子月不小心碰到了一處犀牛骨架的腳趾時,發現自己的腳竟然直接穿透過去了。


    林子月這才加快腳步,趕緊往對麵的空間隔閡奔去,想早點離開這個充滿活動“生物”卻又一片死寂的世界。


    又一次抵達空間隔閡,又一次穿過這層無形的牆壁,這一次林子月再放眼望去,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小世界。


    隻餘天白地黑,再無其他,她行走在空曠的地麵上,覺得心裏有些虛。


    如果說之前那兩個死寂的世界是因為有主人但是主人不在,那這裏……就是完全沒有主人了吧?


    林子月往前奔跑起來,一頭撞入空間隔閡,穿過那層牆壁,進到了下一個小世界。


    她抬頭的時候,感到了一陣恍惚。


    這裏就跟她在艾撒塔大路上不知穿過的多少座森林沒有區別!


    濃鬱的青草鋪滿了所有黑色的地麵,幾乎埋沒了林子月的小腿,白色的天空被密集的樹冠所遮擋,所有的枝葉都盡情舒展著身姿,虯枝盤根的大樹上繞著一圈圈青翠的藤蔓,林間垂下的綠意像是窗簾一般,四處都有野花爭相綻放,開在任何一處它們能棲身的角落,被那一叢又一叢的灌木簇擁著。


    “這……”林子月腦海裏瞬間有了猜測劃過,她伸出手去,依然沒辦法觸碰那些花草樹木,但是卻才靠近它們的時候,感受到了親切的飽滿生命力,就像是她平時借由月杖去感受植物時的迴饋,而且比現實中的植物要更加有生機。


    這個世界不再是無主之地。


    是傑克吧?那這裏應該是月杖內小世界的模樣?


    林子月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她身前的樹木就搖動起來,像是歡送她似的往兩旁退開,就連那些小草都從土裏連根拔起,掂著小腳般的根須往邊上挪走,甚至有不少灌木叢移開的時候還會用枝葉兜它們一下。


    很快,這些植物自動退開一條小路,黑色的地麵往森林深處延伸,周邊的植物都微微傾斜著,似乎是在對將要走上這條路的人十分感興趣,探頭探腦地觀察著一樣。


    林子月毫不懷疑,要是它們會說話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現在僅僅是傳來草葉和樹葉晃動的“沙沙”聲,但這裏又沒風,自然不是風吹的,那就是這些植物也在彼此交流。


    受到了邀請,林子月心中大定,順著這條黑色的小路往前走去。


    沿途的植物也漸漸變化,從最外圍的普通植物變得複雜起來,出現了很多看上去就很危險的植物,從比林子月還巨大的豬籠草到布滿倒刺材質似鐵的血色荊棘都有,她甚至看到一株孤零零的柳樹,邊上的植物都離得老遠,那柳樹在原地揮動著枝條,像是在發脾氣一樣。


    最後,林子月走到了一片植物稍微稀疏點的地方,看到了一座古怪的“木屋”。那是一棵五米高的大樹,直接長成了球形,中間是空的,但上麵開著用樹葉遮擋的窗戶與門扉,門邊掛著一串細碎的越桃花,正是傑克城常見的一種小白花,散發淡淡的清香。


    有種思鄉的溫情在裏麵。


    林子月走上前敲了敲門,裏麵有個青年的聲音傳了出來。


    “請進。”


    門裏更加簡陋,除去地上鋪了一張寬大的闊葉,天花板上用樹藤垂下的六麵鏡子,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傑克就坐在那葉子中間,抬起頭衝林子月笑著,眉目平和得像是春天的暖風,他整個人卻又充滿蓬勃的生機,雖然樣貌沒有太大變化,但傑克一頭微卷的綠色長發垂在腦後鋪開來,有些滑稽,像是頂了一頭的空氣吊蘭。


    他盤腿坐著,手中是一副泛著濃鬱生命力的麵具,整個麵具都呈現鮮嫩的綠色,像是用樹汁染成的,但是上麵卻布滿黑色的紋路,一圈又一圈,在上麵刻出一個絕美女子的臉部輪廓。


    “好久不見。”林子月感慨著說道。


    傑克衝她點點頭:“其實我們一直都會見麵。每次你動用月杖,我都能感應到你眼前的世界。”


    林子月指著那從上麵垂下來的六麵黑色鏡子:“這些是……”


    “是的,是無一留給我的……”傑克頓了頓,才繼續道:“遺物。手杖的無字使之位。”


    他望著林子月,笑容有些苦澀:“我現在,就是無一。”


    林子月恍惚了一瞬間,她想起了安朵斯,這樣的傳承跟那時候何其相似。


    無一……也這樣消散了?


    似乎是猜到林子月在想什麽,傑克衝她晃了晃手中的麵具:“上一屆的無一……在這裏。她告訴我,她可以入輪迴去了,隻要你把她送去冥界就好。”


    林子月苦笑著搖搖頭:“可是你……”


    傑克打斷了她:“我很好,真的,你盡管放心。詛咒已經被傳承所破,而我獲得的東西不隻是這一個小世界,而是脫離外麵世界的因果……脫離你口中的幻世,脫離那個更大的六界,所以我現在雖然留在月杖裏,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隨時都可以走的。”


    林子月指了指門外:“我看到了那些小花……所以我猜你很想家,為什麽你沒有離開?”


    傑克垂下頭,盯著自己手中的麵具:“我還拿著它,就不能放下。”


    他又抬頭看向林子月:“你不也是一樣?”


    林子月不知怎麽迴應,心裏滿是悵然,隻好又望向那些鏡麵,沒等她再說話,傑克打了個響指,那些黑暗的鏡子上泛起波瀾,很快展現出了不同的景象。有之前林子月見過的混沌火原那座托在半空的巢,有那片無邊雨景下孤零零的雲朵,有那死靈生物朝拜的骷髏王座,也有那空著的黑白世界。


    還有兩個小空間林子月沒有經過,一處遍布狂嘯的雷霆,在那天地不斷咆哮閃爍的電光中間,卻立著一座非常雅致的東方涼亭,另一處小空間也很奇怪,從上往下垂著數不盡的書頁,上麵的文字不斷流動,組成了各種讓人無法理解的語句,看上去就像是重重帷幔一樣,在最中間放著一尊方凳和一張書台。


    這兩個世界看上去同樣也是無主之地,但是卻充滿了“事物”,而不是單純空曠一片。


    加上站在自己麵前的傑克和他的世界,這就是七個小世界。


    應該各有七個人才對。


    一個念頭像是火花在林子月腦海裏亮起。


    與七宗罪相對應!這是c給自己留下的底牌,與v相抗的真正力量!


    林子月激動得望向傑克,還沒等她說話,傑克先她一步開口了:“你還差六個人,盡快找到他們。你也看到了,其中五個不是沒有主人,而是沒有歸入到月杖裏,所以那些空間雖然有東西,但卻失去主人帶來的活力,沒有生機、沒有靈氣,總是死氣沉沉。另外還有一處空著的地方,你最好盡快找到繼承人。”


    “雖然這裏是月杖內部,但是我並不知道怎麽進行無字使的傳承……”林子月很為難地道。


    傑克指了指她:“命運之書或許會指引你,但它不可信。v跟你的關係不行,所以我們隻有一個選擇了,不是嗎?”


    “z……也不知道洛零那邊怎麽樣了,魔界的事情穩定沒。”林子月細細迴想著,似乎自從自己這行人抵達東升,就沒再聽說過魔界裂縫的消息,這麽看來洛零那邊應該是有了成效,他們成功拖住了那個魔界新魔王?


    思維發散得有點遠,林子月趕緊將自己的思路轉了迴來:“你對另外五個人知道什麽嗎?”


    傑克點點頭:“之前雨世界有人進來過,就是那個世界的主人。”


    林子月迴想了下,突然想到眾生行間的時候,她曾經將小雨收到過月杖裏,而那雲朵跟自己坐過的筋鬥雲不是一模一樣!可是……小雨居然是無字使?雖然以前林子月就覺得小雨的態度確實有問題,但是那個一直待在眾生行間的孩子居然是無字使?這樣的事情還是有些令林子月難以置信,老板娘知道嗎?水滴子知道嗎?他們收留小雨的時候是知道了小雨的身份,還是從始至終也不了解小雨背後的內幕?


    說實在的,林子月懷疑就連小雨自己都不清楚,因為她對於小雨的存在根本也沒有任何感應,無字使似乎是種獨立於月杖的存在,但是卻又在月杖裏麵擁有著自己的小世界,他們又算是什麽?無字使的傳承,c在那《神典》裏麵都沒有提及,他怎麽還隱瞞了這麽重要的事情啊!


    林子月深深歎了口氣,看樣子從鏡花山莊救完人,還得去眾生行間問個究竟。她的目光又落向那些鏡麵,看著裏麵各種各樣的小世界,心裏隱隱有了些猜測。


    好像有一根又一根的因果之線,將所有的人都串聯起來,讓c從很久以前策劃過的東西浮出水麵,他難道一直都為這一天做過準備,不然為什麽會有七位無字使這樣刻意針對魔界七宗罪的力量,根本就是刻意針對v而計劃的。


    林子月揉了揉發痛的額角,按理來說自己現在是靈體,沒有痛感才對,這肯定隻是心理作用了,不過自己沉睡這麽久,恐怕外麵的人該擔心了。


    想到這裏,林子月趕緊問傑克:“我該怎麽離開這裏?”


    傑克望著林子月,笑容越深:“雖然是我趁著那位無字使脫離之後通過共鳴叫你進來的,但你本來就是這裏的主人,隻要你想,其實隨時都能離開,不是麽?”


    林子月自嘲地笑了笑:“我想也是,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


    然後林子月閉上眼睛,身形變得越來越透明,最終消失在傑克眼前。


    傑克低下頭,輕撫過手中的麵具,上麵那張女子麵容始終掛著欣慰的淺笑,非常安詳。


    “誰又不是作繭自縛呢?”


    傑克的聲音落在隻餘他自己的房間裏,周圍所有垂掛的鏡麵重新歸於黑暗,仿佛從沒倒映出其他的小世界。


    窗外的植物仍然繁盛,那話中淡淡的寂寥隻存在於在這間樹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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