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月被食人花整個吞了進去,腳下立刻有棕褐色的混濁液體湧了出來,散發出腥臭的氣味,明顯就是這花朵的消化液,她有些鬱悶地歎了口氣。


    “這種東西明明更像是動物嘛,真正優雅點的就該跟豬籠草那樣,淡定等著對方上鉤啊。”林子月一邊念叨,手上的月杖輕輕一晃,綠色的光芒環繞著她周身散開,融進了那食人花內部。


    於是那些混濁的液體剛剛沾到林子雨的鞋子,就自發散開了,被食人花自己飛快地吸了迴去。在一陣近似嘔吐的“咕噥”聲中,林子月周身厚實得跟牆壁一樣的巨大花苞變軟了,沒有幾秒就萎靡得散開,老老實實地將林子月放到地麵上,接著就跟耗盡了生命力一樣飛速枯萎了。


    見到林子月毫發無傷,葉蔓也一聲冷哼,隨即再度吹響唇邊的樹葉。


    這一次就不是細小到肉眼都看不見的半透明麻痹孢子了,而是一大蓬一大蓬的紅色花枝從地下探出頭,瞬間濃密得讓人窒息的花香從地上飄了起來,紅色的霧氣飛快布滿了整個擂台場的範圍。


    林子月雖然在看到紅霧的第一刻屏住了唿吸,但還是吸進了少許花香,一種帶著瘙癢的燒灼感順著她的鼻腔往胸口的肺部蔓延,她一掌拍在自己胸口,強行逼住了那蔓延的毒素,月杖上光芒蕩漾,幾支喇叭花從花托上麵擠了出來,輕輕將花粉灑在林子月身上,中和了那些蔓延的毒素。


    林子月一揮手,兩道裹著那喇叭花的月刃飛了出去,將花粉灑在擂台場上,那些紅霧居然就被那小小的喇叭花給漸漸吸收,最終隻剩下地麵那左一叢右一叢的紅色花藤,不過看上去異常委頓,像是因為被吸收過度而露出枯萎的敗象。


    林子月望著葉蔓,目光裏的意思很明顯,示意他拿出最後的手段。


    葉蔓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樹葉發出的尖嘯聲遠勝之前,隨著聲音傳開葉蔓的臉色卻變得極其蒼白,當他嘴唇鬆開的那一刻,那綠色的樹葉竟然直接化成了飛灰,徹底被榨幹了全部的生命力和靈力。


    場外普通人沒注意到,但是軒轅煜這些人眼力不以凡人論,自然看得很清楚,都在擔心林子月是不是太托大了。


    當然,林子月不這麽想,她手中的月杖一輪,居然被她硬生生戳進了地下半米,要知道,現在杖裏劍還在劍鞘中,那尖端也就是個橢圓,上麵根本沒有鋒芒。


    但她也不輕鬆,埋怨地衝葉蔓喊起來:“你是想毀掉這個擂台場嘛!?”


    隨著她這聲怒吼,林子月將本來已經插入地下的月杖猛地往上一拔——


    月杖底端是一大叢藤蔓,下麵不知道扯著什麽,林子月一下子居然沒能拽出來,她腳下立刻浮現兩道月刃,載著她的身體就往空中飛去,林子月又放出了好幾層藤蔓,硬生生地把那東西往外拽,整個擂台場的地麵都在劇烈震動下產生了龜裂。


    重重藤蔓下麵裏麵卷著的東西終於被林子月完全拔了出來,那是一個白白胖胖的蘿卜,上麵長著嬰兒似的人臉,人參似的四肢有小汽車那麽長,整個身子有兩個籃球場的大小,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根孔,上麵的根須都跟成年人小腿差不多粗細。


    這樣一個怪物看得圍觀人群一陣惶恐,此時被拽出來半懸在空中投下一大片陰影,心裏承受能力差的都已經暈過去了三四個。但是林子月卻用藤蔓卷著它頭上那些船帆大的葉子,硬生生把它從地下拔了出來。


    這個胖乎乎的蘿卜似乎被陽光刺痛了眼睛,嬰兒般的眉頭和小臉一皺,嘴巴就張大想要發出尖叫。


    林子月的聲音幽幽地從它頭頂傳了下來:“小點聲哦,我今天沒打算吃燉曼陀羅。”


    那個本來要放聲尖叫的巨型曼陀羅嬰孩打了個嗝,硬生生把哭聲憋迴去了,緊緊閉著眼睛扁著嘴,似乎是因為察覺到林子月情緒上的怒火而瑟瑟發抖,跟剛才在地下掙紮的時候不一樣,老實得像是睡著了似的。


    這個巨型曼陀羅身上顫抖的根須表明了它還清醒,但是它也巴不得自己真的睡過去,林子月身上傳來的感覺親昵至極又充滿可怕的威壓,嚇得它從出生至今第一次真的想哭,而不是尖叫。


    林子月偏了偏頭,月杖便隨心而動將她的意思傳達出去,那曼陀羅的身形也聽話地漸漸縮小。


    葉蔓一咬牙,揚起袖子往巨嬰曼陀羅的方向一甩,接著一道綠葉組成的風旋便飛了出去,直接沒入了曼陀羅的身體裏。


    那曼陀羅打了個寒顫,猛地張開了嘴。


    林子月眼疾手快,用月杖飛快畫了個圓,裏麵斜斜畫了一杠,時間緊急她腦中也沒有更順手的字符能用了,一成形,林子月就用月杖將這道無字訣拍了下去。


    這個靜音符號一閃而沒,落進了那個巨嬰曼陀羅的嘴裏,剛剛好趕在那聲尖叫爆發出來之前。


    那聲足以讓在場眾人被震碎五髒六腑、身魂俱滅的尖叫萬幸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像是氣球被戳了個小洞般的漏氣聲,隨著曼陀羅嘴裏傳出來這樣的漏氣聲,它的身形也飛快縮小著。


    大概一分鍾後,這個曼陀羅便癟了下來,縮到了成年人小臂的體形。林子月將藤蔓收迴來的時候往上一兜,這個比普通嬰兒還要小好幾圈的曼陀羅,就安靜地落在了她的懷裏。


    趴在林子月的胳膊上,這株極富靈性的曼陀羅還時不時發出難受極了的抽泣聲,身子一抖一抖的,小須子還揪著林子月的衣袖,顯得可憐又委屈。林子月注意到它的身子變得幹癟了,沒有一開始那樣圓滑飽滿的感覺了,甚至不少地方的皮都枯萎腐朽,那些起皮的木屑一蹭到林子月身上,就紛紛脫落開來,甚至就連這曼陀羅頭頂的葉子都發黃了,看樣子剛才葉蔓手下真的絲毫沒有留情,是打定主意想徹底殺死林子月。


    甚至都沒有考慮任何後果,沒有考慮在場那麽多人有可能牽連無辜,導致普通群眾死傷慘重,然後克羅黎山門和歧宗會結下死仇,甚至其他大山門會以此為借口將克羅黎山門徹底覆滅,然後再借著援手之功要挾吞並歧宗和克羅黎山門剩下的人。


    要那種情況真的發生了,葉蔓剛剛衝動的表現,又是何其可悲逞一時之快。


    林子月打量起這個精神萎靡的小曼陀羅,手中下意識導了一絲因果之線出來,綠色的因果之線沒入曼陀羅體內,它隻是迷茫地抬起頭看向林子月的臉,卻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麽,但明顯感覺到自己原本被抽幹的生命力正在用遠超尋常的速度迴複。


    抱著小曼陀羅,林子月還是那樣閑庭信步地走到葉蔓身前,葉蔓臉色因為消耗大量的生命力而變得慘白,虛弱得搖搖欲墜。那些綠葉都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所煉化而成的生命力實體,但是即使用那麽多綠葉刺激曼陀羅,林子月居然還是另有手段,直接封禁了曼陀羅尖叫的威力。這場對戰,從頭到尾,林子月都將他死死地壓了一頭,葉蔓心裏怎能不苦,苦得近乎瘋狂,所以剛才他才會那樣不顧一切。


    作為樹人一族,葉蔓不能容忍一個人類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超過自己,究竟為什麽她對於植物的親和力比自己還厲害?


    他想不通。


    林子月站到他身前,她不想再給葉蔓留任何情麵,但現在沒有痛揍他,是因為葉蔓已經支撐不住任何強力打擊了。


    所以林子月揚起月杖,葉蔓咬著牙閉上眼睛,他看到了林子月眼裏的怒氣,以為她是要給自己一個痛快。


    綠色的光芒從月杖上流淌下來,像是薄紗籠罩在葉蔓的身上。


    葉蔓震驚地睜開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感受著那綠意中的力量,那生命力渾厚像是大地,親和感溫暖如同陽光,他甚至感到自己植物本源生出一股服從之情。


    葉蔓忽然想起自己在克羅黎大陸誕生的那一刻,一絲綠色的光亮喚醒了他的意識,於是他從漫無邊際的茫茫森林中睜開眼睛,那時候的他,微弱到隻有藤蔓組成的身軀,但卻扶著其他的樹幹緩緩爬起,在樹人族同伴們的歡迎聲和其他植物欣喜的信息素中,他擺脫了植物時那朦朧的混沌神智,獲得了身為樹人的新生。


    這一刻,那綠色的光亮重新出現在他身前,落到他身上,像是一場洗禮般撫平他內心所有的陰暗、痛苦、挫折感與不安,葉蔓垂下頭,身上的紅色長袍像是秋葉片片凋零,露出了他綠色的樹葉內衫和樹皮般的皮膚,讓擂台場外的普通人們都嚇得不清。


    葉蔓恭敬地半跪在地,仿佛一個從戰場迴到故鄉,正在拜謁那至高無上國王陛下的騎士。


    “我認輸。”葉蔓大聲喊出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任何失敗者的語氣,反而無比自豪,好像他才是勝利者一般。


    他抬起頭,先望向林子月手中那月杖,才把目光轉到林子月身上:“我不是敗給你,是敗給他,對嗎?”


    林子月眼中原本的怒意也平息下來:“是啊,但我還是要說一句,你不該這麽莽撞,差點牽連了在場的其他人。”


    葉蔓垂下頭,但是神情異常平和:“對不起,是我不自量力,冒犯了他。”


    林子月一噎,也就不跟這種死腦筋的種族較這個勁了,她想將懷裏的曼陀羅還給葉蔓,誰曉得這個小家夥抱著林子月的胳膊死活不肯鬆手,看向葉蔓的眼中滿是疏離委屈,甚至有隱隱的怨恨,林子月隻好多花了幾分力氣才將這個小曼陀羅從自己胳膊上拽了下來,她提溜著它的葉子,遞到葉蔓身前。


    “它既然有了靈智,也算你半個同族,不要惦記著犧牲它了。”


    葉蔓接過小曼陀羅,手上從自己心口掐下一片葉子,那葉子邊緣瞬間在他手上化成了刀片般鋒利,接著葉蔓一劃,就將小曼陀羅身子中間豎著切了個口子,小曼陀羅卻發出了奶貓被踩了尾巴般的尖叫。


    還沒等林子月阻攔,葉蔓就從最裏麵的位置挑出一片血紅細長的葉子,上麵布滿了如血管般的葉脈,還在緩緩跳動。


    葉蔓手一搓,那片鮮紅的細葉便化成了血水,接著葉蔓將那片當作刀片的葉子貼到了小曼陀羅身上,沒一會兒就跟那個傷口融為一體,在填滿切口後就被吸收掉了。小曼陀羅給嚇得不輕,有氣無力地甩動著那些小根須,尖叫聲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啜泣。


    “你這又是……”


    葉蔓將小曼陀羅遞向林子月,直到林子月無奈接過把它抱在懷裏,葉蔓才開口道:“它願意隨你走,那便不再是我控製的意誌……所以我認可你的說法,它是我的同族,應該有自己的選擇權。樹人族沒有父母親屬一說,每一棵植物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放棄與它之間的從屬權,那麽我們除去同族便毫無幹係。”


    林子月有些驚愕,都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好,等她迴過神來,葉蔓已經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擂台場的範圍,林子月輕輕安撫著懷裏抽泣的小曼陀羅,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月杖上又有綠色的光芒灑下,很快讓曼陀羅停下了哭聲,它窩在林子月懷裏,時不時抬頭偷偷打量林子月的臉色。


    林子月倒是轉過頭去,看著克羅黎山門又走上來的這個人。


    這是第三場了,所以這個人應該會是克羅黎山門出戰者中最強的那個,至少對於林子月來說,熊勇和葉蔓甚至都說不上是什麽對手。


    不過此時擂台場一片狼藉,為了將巨嬰狀的曼陀羅從藏身的地下拔出來,大半個擂台場都遍布蛛網般的裂縫,凹凸不平的地塊龜裂得一塌糊塗,但是對麵克羅黎出戰的那人和林子月一樣,都沒有換個擂台場的意思。


    “歧宗林氏。”


    這個穿著黑底色火焰紋路儒袍的男子,看上去隻是個容貌溫雅的中年人,既沒有其他人那樣明顯長毛或皮膚異樣的外貌特征,身上也不像是有什麽特別的靈力波動,他腰間掛著一串錦囊,脖子上戴著一個鐵環,黑色的長發用青色的發帶束了起來。


    但是林子月注意到了他的眼睛,跟博緹絲很像,是一對蛇眼。


    “克羅黎山門大長老,杜裏艾。”


    這個叫杜裏艾的男人笑了笑,那雙丹鳳眼裏的蛇眸微微收縮,盯在林子月臉上:“說動我們的,是群英集。群英集那位魏宗主,果然沒有騙我。”


    “其他人也明白你這心思?”


    杜裏艾的笑容很謙和,他那恭謹的姿態,確實有東升推崇的君子之風:“即使是克羅黎山門的宗主,也不了解克羅黎山門的每一個人,人各有誌。”


    林子月冷笑一聲,知道了這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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