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沒有走過來停在樹林邊緣,但是原本跟在他身後的三個人走了出來,將他護在了身後。


    林子月偏著頭,上下打量著那個跟她一樣的人,確實從外貌來說就是在照鏡子,但是對麵那個假林子月眼中卻帶著警惕和惡毒,這讓林子月覺得很古怪,於是她低聲問孟離:“為什麽她看上去情緒不太對?我……我生氣的時候沒那麽歇斯底裏吧?有嗎?看著怪嚇人的啊。”


    “這很明顯是脾氣或者情緒被強行修改過,以免她總是脫離控製啊。不過子月啊,要我說你生氣起來臉色比她難看多了,都一樣挺嚇人的。”孟離這話出口就被瞪了好幾眼,而且他還刻意抬高了聲音,對麵的假林子月都能聽到,所以瞪他的人其實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林子月看到對麵那個假林子月手裏的月杖,因為羨慕和鬱悶而皺起眉頭:“為什麽她可以用我卻不能?這個結界裏的設置真煩人。”


    孟離對她幼稚的小脾氣做了很正經的迴答:“因為這裏是人家的主場,這叫主場優勢。布魯,為什麽你們非要讓那些冒牌貨堅信自己才是真的?”


    布魯笑容愈發有深意:“隻要他們能戰勝你們,你們就是假的,而他們……會承載你們的記憶、力量,用與神相符的神使身份離開這裏。你們拒絕了神拋出的橄欖枝,但是神又很喜歡你們,隻能勉為其難用這種方法了。”


    孟離的眼神微眯:“我現在對你究竟是否還是人類都有了不少疑惑……如果不是我身上有禁製,又怎麽會被這種宵小之輩困住……”


    布魯搖著頭,輕輕拍著他身邊那個假孟離的肩膀,聲音非常溫柔:“你看,隻要他消失,你就可以離開這個可悲的地方,擁有你自己的人生去了,你也聽到了,他的力量並不完全,隻要你能接替他離開這兒,你就自由了,甚至能擁有僅次於主體的力量呢。”


    布魯的話就是個引子,對麵的三個複製體一瞬間戰意就變得更高昂,看著林子月他們就像是看著一盤劇毒的美食,雖然充滿迫切吃下嘴的欲望,卻又因為可能麵臨的死亡而憤恨或者心生怨氣。


    林子月手上多了兩塊紅布條,遞給身邊的孟離和錢丘,兩個人會意接過綁在了自己的腦門上,這樣一來至少三人之間不會彼此誤傷。不過錢丘的腿正在抖,整個人縮在林子月後麵,看到對麵那個假錢丘將手上的匕首玩出了花來,正目光貪婪地望向這邊,真錢丘都快哭出來了。即使林子月塞了把匕首給他,他也隻是垮著嘴拚命搖頭,錢丘從沒想過,剛剛失去了雙胞胎兄弟,現在就要開始跟另一個雙胞胎兄弟打架,看著還是一個很厲害兇狠的人。


    錢丘第一次發自內心充滿了沒跟錢長老好好練武的悔意,自己為什麽這麽菜!


    對麵假林子月眼中的恨意越深,她手上的月杖光芒大放,那幾個複製體腳下的草地開始蔓延起來,竟然緩緩往沙灘上覆蓋,她這是想打造一個徹底的主場。林子月手中的劍身飄出來了一些綠光,像是螢火蟲般飛舞,落在她的衣服上,猶如點綴上一圈圈的小電燈,有幾點像是支撐不住落到了地麵和她的鞋子上,不起眼的米粒之光,竟然讓那些瘋長過來的綠色植物勢頭都變緩半分。


    交鋒早已開始,對麵的假林子月手中再劃,白色的月盾落出,白色的月刃越聚越多,像是遊曳的星星鯧,似乎隨時都能撲上來將林子月三人撕碎,明明是淡白色的能量波紋,但是林子月卻看出一股子嗜血的味道。


    布魯向後退去,這裏不是他能繼續待下去的地方了,跟那幾個複製體的強大力量不同,待會兒幾個人打起來的能量波動要是把他卷進去,他隻有送命的份兒。


    林子月的腳一勾,數道綠色的絲線從她空著的左手中飛揚起來,如群針一樣將那越來越近的綠意統統刺穿!除了林子月身邊的孟離,沒人注意到有一道黑影隨著那些綠線躥出,飛快鑽入植物群中跟隨布魯而去。


    因果之線形成了一條冒著白色煙霧的分界線,那些植物不論怎麽瘋長,卻始終不敢越過細線所固定住的位置。對麵的假林子月麵色更加沉重,月刃已經在天空中匯聚成投下陰影的一大片雲朵,她跟假孟離對視一眼後,高喊道:“錢丘攔下她!先解決那個假孟離!”


    孟離聽到這話心裏非常別扭,想想身後慫得沒邊兒的錢丘,他心裏歎了口氣,對方居然把自己當軟柿子了嗎?不,他們還是看出來自己消耗太多,恐怕想要先擊殺自己。


    於是孟離又解開了一部分自己身上的禁製,他幹癟的蝠翼瞬間被淡紫色的羽毛覆蓋住,他原本隻是比較冷酷的臉開始露出絕美的誘惑力和邪魅,隻是遙看就讓人心跳加速,那種帶著壓迫感和吸引力的奇特魅力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他頭頂尖角微旋鑽了出來,身後的長尾也拖了下來,像是貓尾般上挑著,孟離的整體形象介於天使和惡魔之間,十分詭異。


    林子月沒有看孟離的方向,但是能明顯感覺到他身上氣勢的變化:“不要著急!別勉強自己!我們之後還要麵對——”


    孟離沒有聽她說完,身子隻是一躍就飛了出去,身後的翅膀將他身體的阻力減到了極輕,拖著他半飛半滑翔,眼裏殺意沸騰,他燃著紫焰的長劍直指那個發號施令的假林子月。


    假林子月的月杖點了下來,堪堪在孟離逼到自己身前的瞬間,在那長劍的劍身上敲了一下,竟然發出了如敲鍾般的嗡鳴巨響!


    孟離的身影瞬間往空中退折數米,手腕微晃間就卸掉了劍身上的震動之力,由於翅膀的輔助他根本不需要在乎重力或者慣性,劍尖上剛剛被敲散的火焰再度燃起。孟離又是一劍出,帶著破山破水破長夢的架勢,要衝破假林子月的所有防禦,將她徹底擊碎成白霧!


    假錢丘居然是第二個在場中動起來的,在孟離劍光破空落來的時候,他已經趴在一根向前蔓延的樹幹上,隨著植物群來到了那涇渭分明的綠色線叢前,他的身體高高躍起,像是安了彈簧般蹦起近兩米,遠遠地避開那些綠色的線欄,然後重如流星地砸到了地麵上,腳下的沙子被他砸得四散。


    錢丘看到自己的複製體這麽神勇,一麵露出了神往,一麵又嚇得圓臉煞白,嘴裏“嗬嗬”怪叫著在提醒林子月。林子月當然注意到了假錢丘的突擊,畢竟分量擺在那裏,她不想注意到都不行。


    讓林子月最在意的是,假錢丘手上的匕首上浸著深黑色的汁液,分明是從某種植物上取出的毒物,林子月左手又取了一把匕首出來作防,絕對不能讓自己被碰到分毫,她可沒有百毒不侵的體質。


    對麵假孟離身後竟然也亮出了蝠翼,手持長劍加入了對麵對孟離的夾擊,林子月知道自己不能拖太久,孟離之前本來就沒有休息多久,戰局拖得越久他越吃力。


    腳下急轉,林子月的身形變得飄忽起來,離開冥界地心監獄後她再也沒有跟人近身拚命過,可是她一直都會跟軒轅彥和孟離過招聯係,身體經過打磨的本能不會消失,她身上的氣息斂起,眉目中平和之意下泛起殺意的波瀾,她雖然很想謹慎,但是身後還有錢丘,如果不能搶先把對手拉入自己的節奏,錢丘會很容易被波及的。


    劍比心意快,招式需要思索,但是平刺這個動作不需要,安朵斯沒有教給林子月多少劍招,隻是教她用劍,如何運力、發力、出劍,那對敵的時候怎麽辦?林子月也問過安朵斯這個問題,而安朵斯隻是讓她聽從劍的意誌。


    林子月手杖中的劍是安朵斯之名的意誌,但現在她的劍裏是因果之線。


    是無比接近命運形態的力量。


    假錢丘的腳步變向,試圖躲過這一劍,但是不論他往那個方向傾斜,那劍尖都越來越近逼向他的胸口,他高喝一聲,整個人竟然往後對半折了下去,想要閃避這平和卻又一往無前的劍鋒,想要躲開這莫名壓抑的一擊。


    但是因果一起,便無所掙脫。


    林子月腳下輕快地在地麵一點,身子便微微彈了起來,她的劍沒入不深,隻是劍尖一落,她便借力彈起了,重新點地優雅地迴到了真錢丘的身前,護好他。


    假錢丘的胸口沒有血花,隻有白色的水汽,他像是個被刺穿的水囊,水囊裏沒有液體,隻有很凝實的氣體升騰起來,竟然在一瞬間就將林子月的劍腐蝕得生出了鏽跡。


    林子月看得更深刻些,這些東西是用白霧凝聚出來的,所以她的劍殺傷力更甚,但是這些複製體對她的劍也造成了遠超她想象的殺傷力。林子月的手在發痛,上麵漸漸浮現被燙傷似的紅斑,那些白霧居然對她本人有著極大的腐蝕性。


    那個假錢丘也沒有死,而是無聲地憨笑著,在自己胸口抹過,那道被林子月劃破的口子居然就生生愈合了,他腳下暴起又一次衝了過來,居然是繞過了林子月的方向,想要直接擊殺林子月護著的那個錢丘!


    林子月怎麽會讓他如意,反應極快地強行往假錢丘的匕首上攔去,下一刻徹底出乎她預料的情況發生了,假錢丘整個人居然都化作人形白霧,直接被林子月撞散後才重新凝聚成人形。


    中計了!林子月心裏大驚,下意識地將劍往身後遞出,林子月劍與假錢丘的匕首相互交錯,劍刺進他的身體,頓時鏽得更加厲害了,甚至有隨時斷裂的趨勢,但是假錢丘卻不顧身體被拉開的口子越來越大,因為傷口處的白霧流失過多,他的身體甚至變得虛幻,但他仿佛根本沒有任何感覺。


    假錢丘的匕首,也落在林子月的後心,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沒改變過,林子月卻因為對錢丘關心太過心切,又因為假錢丘的霧化而產生了意外,背後的疼痛蔓延開來,卻很快被麻木所替代。


    林子月的身體晃了晃,站穩了,假錢丘的身體卻先一刻撐不住了,在白霧中他又得意地憨笑起來,林子月扭頭看著他消失的時候,自然也瞥到了他眼中的惡毒和嘲諷。


    假錢丘化成的白霧還在林子月周身走了一圈才散開,其中的惡意讓林子月從心到身都發寒,背後的傷口處滲出了血,有種莫名的溫熱感蔓延開來,似乎是因為那劇毒的原因並不疼,但林子月不知道的是,那圈白霧有不少順著湧血的創口鑽進了她的體內,而這正是那溫熱舒緩感覺的來源。


    劍碎了,其中蘊含的因果之力化作點點螢光重新落進林子月的身體消失不見。


    錢丘剛想上來扶住林子月,卻被她用另一手還握著的匕首擋了下來,林子月用眼神警告著他:“不要過來……別接近我,有些不對勁。”


    “對不起!我、我太笨了,什麽都幫不上……”錢丘急得快哭了,他能看到林子月身後的滲出的血都在變黑,從她衣角滴落的時候還未觸及地麵便化作黑霧飛散。


    “你、你的傷……”錢丘還想再說什麽,林子月卻隻是搖搖頭,腳下往前邁了一步。


    隻是一步,她周身就泛起了蒸騰的黑霧,黑霧裏有扭曲的白光被卷起,如魚入水,怡然自得地在黑暗間穿梭著,黑暗在她周身緩緩綻開,就像是黑色的花瓣,她原本平和中正的溫柔氣質不斷改變著,隨著黑意湧出越多,那黑意中交織的白光居然越盛,卻又始終沒有跟黑暗融合在一起,兩者交織光影不分。


    那假錢丘匕首上的黑水從來都不是劇毒,而是某種充滿激發性的物質。


    這是非常近似林子月手中那朵黑玫瑰的力量,但卻跟黑玫瑰似水的柔和與沉凝不同,顯得更加肆虐、狂暴,甚至可以說是邪惡。


    林子月的心靜不下來,她的眼睛因為血絲變多而一片血紅,有淡淡的黑氣遮擋住她的臉,那種白色的霧氣歡快地穿行在其中,就像是綠葉中的細管,竟然在濃鬱的黑氣中越長越多。


    從一開始林子月就大意了,她沒想到真正被拖住的是孟離,假林子月那句命令根本是刻意給她聽的,真正踏入陷阱局裏的是她自己。


    林子月感覺靈魂裏有什麽東西破碎了,衝天的黑氣從她身上散出,直接將離得最近的錢丘掀飛老遠,林子月的的黑發像是群蛇亂舞,黑色的眼眸中的血色漸漸被壓製,但是令人望之生寒的邪意驟然爆發。


    “搞毛啊!!”孟離的劍跟假的自己相交後分開,林子月這邊的動靜太大,他高高後退飛起時看了一眼,就感到身上居然有強烈的屬性壓製出現。那種劇烈魔氣的中間就是林子月所處的位置,這讓他極度不安。


    假孟離卻追了上來,不肯給孟離任何喘息的機會,兜劍便斬:“戰鬥的時候東張西望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別讓我看不起你!”


    孟離的劍迅點疾擋,三兩下逼退身前的假孟離便想往林子月那邊飛去,結果空氣中兩道無形的波紋衝來,他知道如果再不躲閃翅膀會有被削斷的危險,當即隻能往下落去,那兩道波紋在空中爆開,才露出了白色月刃的形狀。孟離的眼角瞥到那些月刃在扭曲,不規則地顫抖著,仿佛隨時會脫離控製,正被林子月那邊的異狀所吸引。


    林子月周身的黑氣與白霧交織,像是水與魚共生、相滋、同朽,那種溫和的白光開始蛻變,變得更加耀眼聖潔,而黑色部分卻邪意凜然。


    林子月的嘴邊有血淌下,漆黑如墨,卻又混雜著白色的絲絲縷縷,那些白霧竟然飛快地被她身上的黑氣同化,徹底不顧她的意念強行要與她融為一體,連她的血液裏都被這兩種交匯的力量所覆蓋,竟然再無一絲殷紅。


    “林子月——”孟離的高喊聲響徹天空,落下的時候仿佛鑿穿了那片黑霧,將站在其中的人驚醒了。


    林子月睜開眼睛,眼裏是相互追逐而流轉的黑與白,她的手抬了起來。


    整個島在顫抖,結界也在顫抖,山壁上的白光就像是被撕裂一樣,一塊塊剝落,然後在無形的抓力下凝聚到林子月的手掌中,不甘地成為她手裏光芒的一部分。林子月合上了手掌,然後再攤開的時候,一把月杖從她手上延伸開來。


    上麵的那輪弦月圓中有缺餘,通體漆黑像是用黑曜石雕刻出來的,上麵遍布漩渦狀的魔紋,散發出令錢丘幾乎窒息、令孟離都心悸的可怕氣息。


    假林子月和假孟離眼中滿是恐懼,似乎看到了什麽似曾相識的噩夢,突然扭頭就往森林跑去。


    但是沒有任何意義,林子月身上的黑白色統統斂進她的體內,而月杖上卻散發出黑色的光芒,那顏色跟骷髏頭的力量極其相似。


    就像是兩抹夜色從月亮上飛出,然後隻是瞬間就閃現至森林中,將那兩個瘋狂往森林深處退走的複製體割成兩段,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那些白霧居然盡數被黑色的弦月月刃吸收。月刃倒飛而迴,先後閃過兩道白光便溶於月杖。


    林子月眼中的混沌也漸漸收去,她抬起頭,用恢複沉靜的眼眸望著虛空。


    看向那注視著這一切的某人。


    力量改變的那瞬間開始,她就感覺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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