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爬上床又爬了下來,蕭辰宇躺在床上整整一天他都看著天花板,看累了就眯會兒眼睛。


    他沒睡覺,他睡不著。


    等他下床走到落地窗前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蕭辰宇沒想到在a城也能看到似血殘陽。


    火燒雲燃了西邊的天空,照紅了蕭辰宇的眼睛。


    他伸出手去,感受到了那種紅色的召喚。


    他以前很喜歡穿紅色,各種各樣的紅,他覺得這樣能讓他就隻是站在人群中就能奪目。


    直到,直到有一次他看到鮮紅的血染在了鮮紅色衣裳上,從此,他就愛上了黑色……


    血在黑色的衣服上,是不太看得出來的……


    瑾帶著飯從外麵進來,看著蕭辰宇的身上鍍著一層夕陽紅,像是墮落在這個城市的黑色天使,終於記起了前塵的顏色。


    他竟一下子看呆了。


    此生能夠待在這樣的人身邊,死而無憾了。


    瑾愣了足足有半分鍾,才默默在桌上擺好了飯菜。


    他們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言語。


    蕭辰宇轉過身來,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疲憊。


    “沒睡?”


    蕭辰宇輕輕迴了一個:“嗯。”


    瑾無聲地歎了一口氣,眼睛裏滿滿的擔憂,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蕭辰宇了。


    即便是在醫院裏,蕭辰宇的情緒低落也不至於此。


    像是陷入了某種漩渦,蕭辰宇的每一次唿吸都要用盡掙紮的力氣。


    瑾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是不是想起以……”


    蕭辰宇知道他要說什麽,聲音依舊不大,但有種不躲不藏的意思:“對。”


    瑾沒想到蕭辰宇迴答得這麽幹脆。


    舊傷口不斷撕裂開來,不斷折磨,居然就是一個輕快的“對”。


    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蕭辰宇。


    蕭辰宇吃了幾口菜之後,臉上忽然笑了起來:“這件事情之後就可以開始實施我們的計劃了。”


    看來,隻有這件事情能夠稍微平複那個傷口。


    蕭辰宇細嚼慢咽,腦海裏是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那個他,根本就不用懂得這些算計,他最大的樂趣就是搜集世界最好看的紅色衣服,然後想盡辦法地要穿到自己身上。


    他感謝他那個有錢的父親,溫柔的母親,他對他生來就獲得的一切十分感激。他充分地運用著這份幸運,他深知活在有錢人的家庭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的。


    他的父親是個精明的商人,可對於蕭辰宇來說他就是一個普通的父親。父親對他,會生氣,會教育,會寵溺,會安慰。


    蕭辰宇享受著和別人一樣的父親帶給他的快樂和痛苦,他知道他以後可能會繼承父親的事業,可能會按照父親的意思和某個女人結婚,可能也會大吵一場,會反目。


    隻是蕭辰宇沒有想到,大吵一場的場麵還沒到來,他的父親就已經不在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發生在父親趕去參加一個高峰會談的高速路上,他和父親坐在後麵,在出車禍發生的那一刹那,父親護住了他。


    他本來是不想去的,父親非要他去。他賭氣穿著紅色的衣服就去了。


    那天的救護車好像來得特別晚,父親最後在他耳邊說的最後三個字是:“活下去。”


    蕭辰宇從沒覺得自己的身上壓著這麽重的重量,那一刻,他隻想整個天都塌下來,壓死他好了。


    血讓在衣服上,讓他最愛的紅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難看的顏色。


    他以為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


    等他在醫院醒來的時候卻沒有看到他的母親。


    他問:“我媽呢?”


    隻有一個眉目如畫的少年,單薄的身體,一臉的疲倦:“跳樓了。”


    少年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蕭辰宇很奇怪為什麽他的爸媽死了他會哭成這個樣子。


    他蕭辰宇還沒哭呢。


    後來才知道這個少年是為了自己的爸爸哭的。


    蕭辰宇問他:“你是誰?”


    少年用他那幾乎要廢了的嗓子說:“周瑾。”


    “周……瑾……你姓周?”


    “嗯。”


    蕭辰宇費了好大的勁才想明白,車禍那天的那個司機也姓周,是他父親用的時間最長的一個司機。


    “你是周叔叔的兒子?”


    “嗯。”


    那場車禍,三個人,隻有蕭辰宇活了下來。


    蕭辰宇和這個人從未見過麵,此時卻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又想起他那沙啞的聲音,蕭辰宇問出最欠揍的一句話:“你媽也跳樓了?”


    周瑾被蕭辰宇的這句話氣笑了:“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在蕭辰宇臥病在床的這些日子,都是周瑾在照顧他,順便也帶來一些公司的消息。


    那些消息有些是周瑾在報紙上手機上看到的,有些是聽別人說的。


    蕭辰宇在病床上,就聽著他父親的公司被瓜分,聽著他父親的商業對手往死去的人生上潑髒水,聽著這個對手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竟成了業界大佬。


    曾經蕭辰宇去公司的時候,多少人圍著他轉,現在居然隻剩下一個從未謀麵的年輕人陪在自己身邊。


    有次他問他:“你為什麽要在這裏?”


    周瑾愣了半天,隻有三個字:“不知道。”


    蕭辰宇覺得周瑾兩個字太難念,於是就叫他“瑾”。


    他快要出院的時候,他問又問他:“瑾,你願意幫我嗎?”


    那是蕭辰宇第一次這麽稱唿他,他看著他的眼睛,沒有絲毫的猶豫說:“好。”


    蕭辰宇和瑾就蟄伏在某個小小的房間裏,搜集證據,用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讓那個商業黑手徹底曝光在陽光之下。


    媒體的宣傳鋪天蓋地,沒有人知道那是蕭辰宇的複仇。


    為了不引起注意,蕭辰宇甚至對那場車禍的事情隻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沒有拿出更多的資料。


    蕭辰宇在病房裏看著那個大廈起,兩年之後看著那個大廈落。


    他父親的死對頭,那場車禍的主謀,從他們公司的樓頂,一躍而下。


    蕭辰宇和瑾站在人群裏,是最冷靜的那兩個。


    後來他們就收拾東西,離開了那個地方。


    他們查到,具體的執行人,是當時要努力討好老板的杜柏,事發之後帶著錢就去了a城。


    精心計劃,小心布局,準備了這麽久的棋子,終於要開始用了。


    蕭辰宇一口一口地吃著。暮色漸合,有一陣涼風從窗外吹來,瑾往窗外看了一眼,紅色已經快不見了,黑夜,正在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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