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歡,你會熬過去的,會好起來的,對不對?”秦辰煜抬手溫柔的牽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雖然屋子裏已經燃了火爐,她的指尖依然是一片涼意入骨。


    秦辰煜一邊低聲在她耳邊說著話,想要喚醒她,但她麵色實在是蒼白的可怕,讓他不禁生出隨時她都有可能化作一陣清風離去的錯覺,而自己的一顆心早已經糾結成一團,痛連自己都已經感覺到麻木了。


    分明初見她時,是那般明豔活潑的女子。


    他還一直沒有告訴她,其實第一次見她,是在以被世人稱為流月公子的君懷瑜的身份受邀在陳國薛相府上的時候。


    那時候,湊巧在相府的書房裏,看到那樣精彩的一幕,也看到那女子皎潔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眸子,他就覺得,她跟其他女子是不一樣的。


    在探知到陳王同趙國三皇子勾結聯姻的陰謀以及薛相的打算之後,本可以不管不顧袖手旁觀的他卻選擇了到錦城,助她脫逃。


    當時也說不出是為何要打算幫這個女子,要說喜歡,可能也並非隻是簡單的喜歡。


    他讓阿煦和王叔想個辦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施以援手,卻不曾想,去幫忙的人沒有撞見,到是她自己一頭跳進了自己的馬車。


    這讓當時寒疾發作的他都有些始料未及。


    現在每每迴想起當日她一席紅妝跌入馬車時的情景,那一頭因為要跑路想要多帶些金銀首飾而慘不忍睹的發型,以及被他的玩笑氣的分分鍾要炸了毛的表情,他的嘴角就忍不住要掛著笑意。、


    後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將她帶入墨雲書院,妥善的安置和保護,這些他都從未對她提及,但聰明如她,再後來已經猜到了幾分。


    她性格獨立,偶爾要強,偶爾會耍賴。一旦有了自己認定的目標和堅持。就不會輕易放棄,他雖然心疼她,但很多時候。最後都會退步,給了自己所能給予的最大的成全。


    比如這一次她要前往衛國,他從一開始都是反對和拒絕的。


    在猜到她放不下要準備動身的前幾個夜晚,他幾乎夜夜不能安然入睡。每每夢裏,都是那些讓自己害怕的場景和鏡頭。迴歸現實,他一次又一次告誡自己,怎麽可能允許她去冒那樣大的風險!


    他跟她很多時候都很相似,同樣的個性獨立。也要強,一旦有了自己的堅持就很難再改變。


    然而他所有的要強,所有的堅持。在看到她帶著滿滿希冀的眸子的時候,瞬間就能繳械投降。


    她是他生命裏的貴人。也是他躲不掉的劫。


    在遇到她的那一刻,他就輸了。


    他早就應該知道。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思緒飄的越發遠了,迴過身來,看著床榻之上依然蒼白著臉熟睡著的女子,秦辰煜本來已經痛到麻木的心又狠狠的一抽,痛的他的肺腑都是一陣痙攣般難受。


    院子外有了細碎婆娑的聲音,不需要細聽,他也知道是誰跟來了,雖然不想麵對現實,但很多時候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他隻能做出一個選擇。


    秦辰煜俯下身來,低頭,在沈傾歡的唇上印下淺淺一吻,將她的手放迴錦被裏,妥帖的蓋好,這才收拾起精神,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三五兩步踏出陣法。


    蘇曉已經跪在那裏等了,見他終於出來,一直緊緊繃著的眸色終於一鬆。


    “主上。”


    秦辰煜抬手,示意她起身,用平靜如水的語調道:“你也不必自責,你已經盡力了,她的身子差成如今這樣子說到底是我的責任,當日我說什麽也不應該放她去衛國,是我的錯。”


    從來都不會直言承認自己的錯誤的驕傲的主上,在這一刻落寞自責的表情看在蘇曉眼裏,隻覺得心疼無比,她動了動嘴角想說些勸慰的話來,卻別秦辰煜搶先一步開口道:“她現在的狀況,到底有多糟,你如實的告訴我。”


    聞言,蘇曉垂眸壓低了幾分聲音道:“已經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了,之前我想著還能延長兩個月的銀針引導時間,到時候以毒攻毒的話,成功的幾率會大一點,可是姑娘的身子,隻怕……”


    說到這裏,蘇曉再說不下去,她低下頭來,根本就不敢看秦辰煜的眸子。


    “隻怕如何?”秦辰煜倒吸了一口涼氣,負手而立,看似平靜的外表下,一顆心早已如同架在煮沸的油鍋裏煎熬。


    蘇曉頓了頓,還是說了出來:“隻怕熬不過明天……”


    話音未落,隻聽一聲震響,自腳下響起,蘇曉下意識的低頭去看,隻見秦辰煜所站立的地方的地磚全部化為了粉末。


    這樣的力道,絕非一般的內力可以做到。


    而在這一刻,他內心的慌亂和恐懼也可想而知。


    但即使是如此,作為醫者的她還是決定告訴他這一真相,“主上,姑娘的身子不能再拖了,必須馬上用那唯一的辦法,以毒攻毒,或許還有一二分的存活的希望。”


    “一二分?”秦辰煜幾乎是癡癡的複述了這個詞語。


    “風險太過,既要掌握好用毒的分寸,讓姑娘身體裏的毒素得以徹底清除,又不能用過,讓這毒進一步侵蝕姑娘的頭部……再加上姑娘的身子確實太差了……所以我擔心……擔心她熬不過去。”


    “她一定可以熬過去的,我相信。”秦辰煜匆匆打斷蘇曉的話,不忍讓她繼續將那些可怕的可能都說了出來。


    蘇曉亦不想將這些殘忍的話語說出來,但是這些必須是提前要讓他有一個心理準備。


    而且,即使熬過去了,贏得了那一二分的存活希望,腦補受損太過的姑娘……也隻會是……


    這樣的情況她自己都不敢想。更不忍心說出來,上次已經跟他透露了些許口風,睿智的主上應該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隻不過他不願意接受這一事實。


    沉默,兩人之間良久的可怕的沉默之後,秦辰煜終於冷靜了下來,他抬手撥動了陣法。一邊道:“什麽時候治療最好?”


    蘇曉想也不想。立即迴答:“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好,你跟我來。”


    說著,他已經先一步走進院子的陣法中。蘇曉擔心觸碰了哪裏的機關,緊隨其後也跟著走了進去。


    迴了屋子,沈傾歡依然在沉睡。


    秦辰煜在床邊坐下,抬手戀戀不舍的撫著她的臉頰。低聲問:“可不可以在用藥之前,讓她先醒過來。”


    那些藥物蘇曉之前已經配好。這時候隻是需要秦辰煜的一句話,就可以給沈傾歡服下,聽他這麽說,她也沒有說什麽。起身取了銀針來,分別在沈傾歡身上的幾處大穴上紮了一番,這才見沈傾歡眉頭輕蹙。已經是快要轉醒。


    蘇曉將提前已經準備好裝在小瓷瓶裏的藥交給了秦辰煜,無比凝重且認真道:“主上切記。待姑娘服下這藥之後的這三日,全靠姑娘的意誌力支撐,過程十分的痛苦,而且甚至可能中途暈厥過去……但主上一定要想盡辦法讓姑娘一直保持著頭腦清醒,不能昏迷更不能睡著,唯有這樣才能保證這毒素能將姑娘體內的餘毒吞噬幹淨,而且若是一直保持清醒的話,意誌力才有可能創造奇跡,一旦昏睡過去,即使最後能保住性命,姑娘的腦子裏的記憶或者思緒都會出現斷片紊亂的現象,最後……輕則失憶,重則癡傻。我就守在隔壁房間,姑娘若是有絲毫的不妥就請隨時叫我。”


    “好,你先去吧。”秦辰煜已經抱起了沈傾歡在懷裏,看著她逐漸清醒過來,慢慢睜開的眸子,讓他覺得,這就是世間上最美的一道風景。


    不由得,看呆了去。


    沈傾歡已經醒了,剛剛蘇曉的話她也聽了大半,但這時候腦袋實在太重太痛,想要細細思索前因後果,都根本運轉不了,但她卻理解了其中的最主要的意思——那就是不能睡著千萬要保持清醒,熬過了這三天,自己又是一條好漢!


    抬眸看著秦辰煜看著自己,眸光卻飄向更遠,若有所思的樣子,沈傾歡知道他在擔心自己,但卻為了緩和一下這麽緊繃的氣氛,故意鼓起腮幫子賭氣道:“喂喂喂!我不過是睡了這麽一小會兒,你就在想著別人家的姑娘了嗎?”


    她一開口,秦辰煜就已經收迴了思緒,這時候還聽到她這般打趣的話語,他也忍不住笑道:“有你在,為夫哪裏敢。”


    隻是那笑容有多苦,有多澀,唯有他自己明白。


    沈傾歡抬手想像往常一樣給他一記勾拳,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見狀,秦辰煜很快反應過來她想要做什麽以及在想什麽,當即道:“連飯都沒有吃,怎麽會有力氣呢!不過以後我可是要多祈禱你平時少吃一點,否則的話^……我可真要成為千百年來第一個被王後虐待的君王了,讓天下人笑話我倒是沒什麽,但是都笑話你是悍婦不就不好了嘛,而且你吃的那麽多,隻怕以後楚王宮的開支又要多出一半,為夫我著實惆悵的很!”


    聞言,沈傾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用眼光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我哪有悍婦,哪有吃的很多?我這還沒有過門呢,你居然開始嫌棄我了!哼,不過現在嫌棄已經晚了,這世上才沒有後悔藥給你吃,你這輩子都擺脫不了我的!”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現在的情況以及接下來要麵對的兇險,但都很有默契的避而不提。


    聽到沈傾歡說起這番話來,尤其是最後一句——你這輩子都擺脫不了我,秦辰煜一直蹙著眉也舒展開來,眼角上帶著幾分笑意,下意識的重複道:“那我就等著,你來糾纏我一輩子。”


    知道他話裏有話,沈傾歡動容的點頭,無比堅定的應下:“好。”


    秦辰煜輕輕的抱著沈傾歡,猶怕用力稍微過了一點,就將她如今已經瘦的不成形的身子給蹭痛了,兩人就保持著秦辰煜從背後環抱住她的姿勢良久。


    她不說話,他亦無言,但此時彼此心中所想,卻都十分清楚明白。


    不知道過了許久之後,還是秦辰煜先一步開口道:“歡歡,答應過我的,要糾纏我一輩子,不可以反悔。”


    沈傾歡垂眸,看著他手中握著的小瓷瓶,肯定道:“我一定可以堅持過去的,要是我中途累了困了要睡了,你就踢我打我,將我打醒。”


    說著,不等秦辰煜開口,她已經拿過了小瓷瓶,解開瓶塞,毫不遲疑的一口飲下。


    不同於其他藥汁腥苦異常,這藥入口甘冽,到了喉間仿似棉花糖一般的頃刻間在肺腑了化了開來。


    很十分舒服,然而這樣的舒暢感卻也沒有持續多久,不過片刻功夫,沈傾歡隻感覺到五髒六腑裏似是有熊熊烈火在灼燒一般,她的心肝脾胃腎都似是要被烤熟烤焦烤化了……


    難受至極,難忍至極,痛苦的她眉頭緊蹙,忍不住就要痛哭出來,但在垂眸間迎著秦辰煜一臉的擔憂和那溫柔似水的目光,她似是又找迴了身體裏最後一絲殘留的力量,抬頭,勉強對著秦辰煜扯出一抹笑意來:“感覺還不錯,你不用擔心。”


    說著這話來,肺腑裏又是一陣鈍痛,不等她聽到秦辰煜的迴答,大腦又開始痛了起來。


    一陣緊過一陣,那般似是有人舉著匕首在大腦的迴路中一下一下的用力開鑿的痛楚折磨的沈傾歡幾乎下一秒就要暈厥,但是僅剩的理智在一想到昏厥過去的後果之後,立即又驚的一身涼汗。


    這時候,已經冰涼如同一個冰塊的手掌心卻驀地一暖,是秦辰煜的大手很溫柔的覆蓋住了她的掌心。


    “別怕,我在這裏,要是痛的話,就哭出來,叫出來,或者咬著我的胳膊。”說著,秦辰煜抬手,露出一段如雪汝瓷一般細致的手腕,遞到沈傾歡麵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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