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帶著笑意說的,語氣平靜且從容,但就是這樣一句話來,卻帶著一股陰冷的殺意,也讓在場的所有副將從腳底板生出一股寒意。


    今日衛國城門的防守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即使是猜測他們已經沒有了後手準備,但貿然領兵衝鋒陷陣也無異於送死。


    所有人在聽到肖放的這句安排之後,都呆立在了原地,尤其是那個之前自信滿滿提出建議的王副將,整個人已經如同抖篩一般,站立不穩,但他也知道肖放的脾氣,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決定,就容不得有人提出異議,否則,可能後果更慘。


    “屬下領命。”良久,他才終於跪了下來,領了這道命令。


    肖放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辨喜怒的笑意。


    *******


    雖然白天讓趙軍吃了虧,但晚上卻也不敢放鬆絲毫的警惕,沈傾歡吩咐了各個城門嚴密監視趙軍的一舉一動,自己也沒有放下心來去睡覺。


    入了夜的城頭上寒風刺骨,像是刀子一般鋒利的,在人的臉上一刀一刀刮過。


    從讓阿德帶信迴楚國找秦辰煜到現在,已經過去六天,按理說,楚軍也應該到達趙國境內了,再從趙國傳來消息到這裏,最快也要三天。


    所以,還有三天……堅持住啊,沈傾歡在心底裏默默地對自己說。


    “想什麽呢?”身後傳來秦夫人的聲音。


    沈傾歡驀地迴頭,自己剛剛想的太入神,就連什麽時候秦夫人站在自己身後、站了多久了自己都不曾察覺到,“夫人……我……”


    “看這個落寞深情的樣子,莫不是在想著我們太子殿下?”秦夫人打趣道。


    被她一下子說中了心事。沈傾歡的老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有些難為情道:“夫人你就打趣我吧。”


    秦夫人上前一步,走到她身邊,將手裏抱著的小暖爐放到她掌心,笑道:“我也是過來人,自然看的出來,那位太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呢?雖然隻有傳聞。說楚國太子懷柔以濟天下,人更是絕世風姿,傳聞很多時候靠不住。可以作假,但從你身上,我倒是很相信那些傳聞,而且還可以看得出來。他對你很好,很好。就如這暖爐一般,對不對?”


    沈傾歡沒有否認,看著緣邊天際的零星一點燈火,點頭道:“確實很好。有的時候,我還在想,我到底有什麽地方值得他看中的呢。雖然我也有我的自信和驕傲,但這些在他如同神祗一般存在的人麵前。卻仿似有些捉襟見肘,剛開始因為察覺到自己喜歡他,立即就心生退意想要逃避,而且還要拿自己向往自由不願意被拘束做借口和擋箭牌,後來我才想明白了這一點,在他麵前,我可以正視自己的怯懦,可以撒嬌,可以毫無顧忌的大哭大鬧,可以放下肩頭所有的擔子和責任,在他臂彎裏安心的停靠,我性格不好,用這裏人的話來說,是善妒,容不下他身邊有其他女子的存在,有時候會很固執,自己認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比如這一次,我就沒有聽從他的勸導而跑了出來,但即使是如此,他也會選擇包容我,在暗中幫助我,在我眼裏,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也不是世人眼中高貴清冷的儲君,他就是如此溫柔體貼的一個人。”


    一口氣說完這些心裏話,沈傾歡又立馬意識到自己這番語無倫次的話語,給秦夫人聽了會不會取笑她,連忙尷尬的笑笑道:“夫人就當我因為這些日子的神情緊繃而胡說八道好了。”


    秦夫人用帶著憐愛的目光看著沈傾歡,下意識的抬手,替沈傾歡整理了一下被寒風吹亂了的碎發,笑道:“怎麽會笑話你呢,一生裏能遇到那個對的人,是何其的幸運。”


    後麵的話,秦夫人沒有繼續下去。


    但沈傾歡抬眸,看到她看著自己的眼睛裏帶著落寞,是看著自己卻又似透過自己看向了記憶中某個影子。


    應該是提到心上人,讓她想起了秦將軍吧,沈傾歡這幾日跟在秦夫人身邊,才聽到過關於當年她和秦將軍的事情,原以為她這樣的做派一定是出身某個大戶人家,但從她口裏聽來身世的時候,沈傾歡還是有些驚訝,她居然是土匪山寨裏寨主的女兒,當年碰到秦將軍在邊境同陳國交戰,曾經救下過秦將軍一命,後來兩個人才結下了緣分。


    一兵一匪,如此鮮明敵對的關係,最後竟然衝破了世俗的阻礙結合在了一起,算起來,也是一段傳奇。


    在知道了這個前因之後,沈傾歡也就不意外為何秦夫人會功夫,而且使用的兵器還是一把斧頭。


    本來她是個小山賊嘛!


    但如今的秦夫人的舉手投足間都帶著端莊賢淑,還帶著一股讓人油然生敬意英氣,讓人如何能同當年小小的女山賊聯係起來。


    為了能做到和秦將軍相襯,和秦夫人的身份相匹配,她做了多少努力,已經讓人不難想象了。


    “夜裏風大,你昨日才將真氣渡給我,這還沒有調息完全,還是早些迴去休息罷。”沈傾歡怕她思緒飄得太遠,想起秦將軍的事情來會難過,趕忙打斷她,牽著她的手就下了城樓。


    即使迴去睡下,因為心裏有掛念,所以沈傾歡也睡的很不安穩,其中起身了數十次,在站在將軍府的最高處,望著各個城門的方向,確定沒有任何異動,這才又迴去繼續睡。


    這樣折騰了下來,到了天亮十分,整個人已經處於十分疲憊的狀態,眼睛都睜不開,剛沉沉的睡去,就聽見小七在外麵拍著門板急聲道:“姑娘,姑娘,趙軍再度攻城了。”


    剛剛失去意識就要昏睡過去的沈傾歡聽到攻城兩個字樣,驚的渾身一震,立馬從床上跳了起來。開了門,就跟著小七直奔城門。


    ********


    彼時,在趙國楚國衛國的交界處——漠河,也有一支黑壓壓足有十五萬精兵的隊伍在分岔路口停住。


    秦辰煜騎在馬上,遠眺衛王都的方向,眸子裏寫滿了憂色。


    程將軍勒馬在他身後,有些不滿道:“恕屬下直言。這個時候趙王都守軍不足。正是我們乘虛而入滅到趙國的最好機會,到時候一旦拿下趙王都,趙軍現在在衛國境內的兩撥隊伍就隻能是無主之軍。我們派兵就守在他們迴城支援的必經之路上,滅起來,簡直輕而易舉,可是為何殿下要選擇分出一半的兵力去衛王都營救。恕屬下不敢認同。”


    秦辰煜隻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並不願意多做解釋。直接道:“太子妃在衛王都,這個理由夠了嗎?”


    雖然已經得了消息,太子妃正在衛王都拖延著趙國的肖放,也知道秦辰煜之所以分出一半人馬去衛王都是為了那個出身低賤的女子。但是被秦辰煜這般直言不諱的說了出來,程將軍心底越發的不是個滋味。


    “休整好了,你便和袁副將帶領五萬人。繞原路前去趙王都,切記。若是成功抵達,就隻是圍城,暫不可強攻,現在我們的消息也沒有確定肖雲飛的兵馬到底是埋伏在前去趙王都的路上,還是衛王都的路上,所以一切小心為上。”


    “是,可是太子殿下,您不隨我們前去趙國嗎?”程將軍有些小心翼翼的詢問,秦辰煜要親自帶兵深入衛國險地,這倒是讓他沒有料到。


    秦辰煜勒馬,接過了這時候信使快馬加鞭送來的火漆密函,一邊拆,一邊道:“我親自去,才放心。”


    話音剛落,程將軍尚且來不及勸阻,就見他的臉色暗了下來,眉頭微微蹙起,一般很少有情況會讓這位年輕的太子露出如此緊張和擔憂的神色,毋庸置疑,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發生,程將軍下意識的開口詢問道:“太子殿下?”


    秦辰煜將火漆密函揉成一團,抬手一用力,就將那紙團在掌中化成一片灰燼,擔憂道:“父王病重,阿瑜叫我速歸,否則可能趕不及了……”


    “怎麽偏偏是這個時候!”程將軍一時心急,嘴快了,當即反應過來自己失言,立即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跪下道:“微臣失言,還請太子責罰。”


    秦辰煜歎了一口氣,抬頭看向衛王都的方向,又落到楚國的方向,最後,有些無奈的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


    “太子殿下不必糾結,萬事應該以大王為重,至於帶兵前往衛國的重任可以交給我們。”


    秦辰煜垂眸,似是陷入了某種難以抉擇的思索中,片刻過後,再睜開眼睛,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從容鎮定,他抬手對著身後隊伍裏的一對暗衛道:“阿德你帶人和袁副將一起,去衛王都支援太子妃,三子,你和程將軍一道去趙國。”


    三子是暗衛裏排名僅次於王叔和阿煦的存在,雖然謀略方麵卻遠遠沒有他們幾個,但身手卻是最好,而且做事最踏實的,平時都是把他放在自己和沈傾歡身邊做護衛,這一次放他在程將軍身邊,秦辰煜還是做了一番考量的。


    “是,屬下領命。”


    見所有人整裝待發,秦辰煜也不耽擱,勒馬,隻帶著五名暗衛在身邊,往來時的路上,一路飛奔而去。


    他沒有看到在他轉身之後,程將軍的嘴角微微扯動,眼底裏有一抹算計的光芒劃過。


    **********


    沈傾歡一路飛奔到城頭,城下的趙軍已經敲響了戰鼓,這一次出動的是騎兵搭配弓箭手和手執雲梯的敢死隊的陣營。


    在她到達的時候,已經距離城池不過百米,尚且在連環箭的射程範圍之外,再加上她還沒有來,所以衛國守軍都還沒有動作。


    一看到她,秦文的眼睛就已經帶了興奮的光芒,連忙起身行禮:“公主殿下!”


    沈傾歡擺擺手,就將注意力放到了戰場上。


    不得不說,肖放也很聰明,在昨日吃了連環箭的虧之後,今日竟然會想出奇兵搭配弓箭手的陣型,這樣一來,即使他們到了他們的射程範圍隻內,那些提著盾牌的騎兵隻需要舉起手中提著的盾牌,就可以很輕鬆的避開從城頭上密密麻麻射下來的箭雨,而那些躲藏在騎兵馬匹的縫隙之間的弓箭手,則利用盾牌好馬匹的掩護向城頭射箭,如此一來,他們的折損率降低不說,還能射殺城頭上的衛國守軍,最主要的是還可以緩慢的朝著王城移動。


    一旦他們到達城下,敢死隊把雲梯搭上城頭,那麽,後果……


    簡直不敢想。


    “怎麽辦,要用投石器嗎?”秦文雙眸也死死的盯著戰場,一雙手下意識的緊緊的摳著城頭磚。


    沈傾歡歎息道:“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看著瞬間就已經黑壓壓密密麻麻的包抄上來的趙軍,少說也有上萬人,雖然不想這麽早就把投石器暴露出來,那是她的王牌,要留到最後,免得又想連環箭一般,很快被趙軍摸清底細想出對策,可是如今卻已經沒有辦法,也根本就不給他們機會拖延。


    沈傾歡抬手,對著城頭上投石手做了一個準備的手勢,對著中間最密集的趙軍大聲道:“放!”


    一個幹脆利落的聲音之後,就是重達幾十斤的巨石如同暴雨一般從天而降,砸落在已經抱著僥幸心態開始沾沾自喜的趙軍裏麵,霎時間,隻聽到一片慘叫一片哀嚎,無數人被石頭砸中,當即腦袋開了瓢,斷了四肢,砸爛了腹腔……


    整個場麵,已經血腥到讓人作嘔,比昨日引爆戰壕的一幕更加殘忍。


    這一次,就連對趙軍恨之入骨的衛國守軍,有些心理素質不好的人也都紛紛下意識的垂下眼簾來,不敢看,不忍看。


    城池之下,到處都是飛濺的殘骸和流淌著的鮮血。那些萬幸在縫隙裏躲過巨石沒有受傷的人還來不及慶幸,迎接他們的就是衛國城頭上射下來的奪命之箭雨


    太過慘烈!


    沈傾歡閉著眼睛,這一幕,也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雖然是敵軍,但從此,她就要背負上萬條生靈的罪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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