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你說買下杜蘭真的人是誰啊?”姬承弼跟著姬元君在望雲閣裏逛了好大一圈,領完買下的東西,迴到六樓的房間裏,一把摘下麵具,忍不住問道。


    “我哪知道?”姬元君慢慢地取下麵具,輕輕放在桌上。


    “哎,可惜了……”姬承弼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姬元君看了他一眼,非常懷疑他到底在可惜什麽,到底是可惜杜蘭真沒有被他們拍下,還是可惜沒機會給杜蘭真一個人情,讓她幫忙宣傳自己的留影留聲符和其他創作了。


    “沒什麽……”姬元君話還沒說完,忽然一愣,眼前的牆壁一陣扭曲,憑空走出兩個秀美奪目的女子來。


    姬承弼看清為首的那個人的模樣,不由目瞪口呆起來。他剛剛在談論的人、他以為還在琥珀裏睡著的人,忽然就憑空出現在他眼前,要不是他家老祖還在旁邊放寒氣,他幾乎要懷疑自己在做夢。


    杜蘭真對上姬元君寒如冰雪的目光,先是微微一笑,垂下頭以示尊敬,又對上姬承弼,不由挑了挑眉,露出驚訝之色,旋即便是朗笑一聲,“一別經年,姬道友可好?”


    一別經年,真的是一別經年,姬承弼和杜蘭真分別的時候,可想不到她現在居然這麽有名——或者說,他早就料到以杜蘭真的修為和美貌,想要在戡梧界揚名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但十五年過去,杜蘭真確乎聲名大噪,卻不是因為美貌,也不是因為天資,而是因為她的手段。


    “杜道友何以在此啊?”姬承弼不由問道。


    “我和裴元君談不攏,話不投機半句多,自然就欣然告辭了。”杜蘭真微微一笑,話裏有話,見到姬承弼露出些微茫然之色,也不失望,將目光投向始終一言不發的姬元君,盈盈下拜,“晚輩見過姬元君。”


    “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的?”姬元君冷冷地問道。


    “晚輩哪裏能知道前輩的行跡?”杜蘭真如實道,“不過隻是過來碰碰運氣,無論遇到哪位前輩,總歸都有的談。”她說著,溫溫地笑了一笑,“隻不過,能遇到前輩和姬道友,算是我的運氣好。”


    “你倒是膽子大。”姬元君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譏誚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知道這望雲閣裏都會碰到些什麽人?望雲閣自命天下沒有不能做的生意,也沒有不能做生意的人,那些衛道榜上的老鬼也常來此,你要是遇到了他們……”


    她冷笑了一聲,“留在望雲閣裏,裴琴華就要對你負責,不管怎麽說,性命無憂。可你要是自己逃走了,在這裏遇見了誰、出現了什麽危險,那都是無跡可尋的,萬一遇到對你圖謀不軌的老不死,那你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他們可沒有顧及,就算事後極塵宗真的查出來了,也不過是讓他們無盡的仇家名單上加個名字罷了。”


    姬元君說著話,顯然是聽懂了杜蘭真的言下之意,姬元君這樣的老江湖,自然也沒什麽好奇怪的,甚至都不覺得這樣的事情值得自己皺一下眉頭,反而覺得杜蘭真的出逃冒冒失失、考慮得不周全。


    杜蘭真聽了姬元君這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姬元君不悅道。


    “也沒什麽,我本以為如元君這樣的一家之主,該讚賞我這樣為了宗門奮不顧身的行為才是。”杜蘭真收了笑聲,恭敬地答道。


    姬元君一愣,方覺自己在看杜蘭真時,確實是頗有點帶入一家之主的角色,但她這個一家之主和旁人卻絕不相同,畢竟,對姬承弼寵成那樣也是罕有的。她旋即眉眼一立,冷冷地道,“難道你就沒有師長為你操勞嗎?本座看不慣你這種行為,不行?”姬承弼還在呢!別把他帶壞了!萬一姬承弼有樣學樣,姬元君可不答應。


    “前輩所言自然無有不是。”杜蘭真微露詫異,含笑溫聲道,“不過,師長愛護是一迴事,弟子戮力同心、不給宗門添麻煩又是另一迴事,若是我隻能給宗門帶去麻煩,那宗門養我多年又算是什麽呢?”


    “荒唐!”姬元君斥責道,“真要有事,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還沒死絕呢,哪裏就輪得到你們小輩不惜性命了?”她說著,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對著姬承弼道,“這小丫頭我管不著,但你要是敢有樣學樣,做出什麽甘為家族赴湯蹈火、性命不計的破事來,我先剝了你的皮!”


    姬承弼唯唯諾諾。


    杜蘭真聽得滿心詫異,麵上卻隻是笑。都道姬元君對姬承弼愛若珍寶、寵溺無比,杜蘭真還以為就隻是護短、要什麽給什麽罷了,萬萬沒想到還是她見識太少,姬元君竟然還攔著姬承弼為家族盡忠!


    這個世上所有勢力都講究一個凝聚力,像是杜蘭真這樣不惜以身犯險也要維護宗門利益的人,一向都是一個勢力最看重、最中堅的力量,沒想到在姬元君這裏,居然是要扒皮伺候的!


    在這種近乎控製的溺愛下姬承弼居然還沒有長歪,居然也不是那種膽小如鼠的修士,這簡直算得上是個奇跡!


    其實杜蘭真也沒有那麽無頭蒼蠅,她把這裏的構造摸了一遍,這才選了一個房間,而因為時間卡的很死,裴琴華隨時都可能會趕到,就算對她圖謀不軌的元嬰真君,除非立馬動手,否則也絕對來不及做什麽事情。


    “前輩,晚輩鬥膽,請前輩將我帶走。”杜蘭真不再遲疑,直奔主題,躬身下拜,恭恭敬敬地說道。


    如果這是一場談判,那麽杜蘭真肯定要東拉西扯,不直接說話,逼得對方忍耐不住開口再附和兩句。但這不是一場談判,杜蘭真也沒資格和元嬰真君談判,急切的是杜蘭真自己,她自然要認清自己的處境,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態。


    “帶你走,也不是不可以。”姬元君微微一笑,“但是,為什麽呢?”


    “老祖……”姬承弼聞言,想為杜蘭真求情。


    “閉嘴。”姬元君冷冷地橫了他一眼,姬承弼嚇得立刻閉上了嘴。


    姬元君轉過頭,對著杜蘭真露出冷酷得仿佛在看一件商品的神情,暗中卻傳音給杜蘭真,“杜小友,咱們做個交易如何?你答應姬承弼幫他拍留影留聲符,並且表現出對他的信任,我不僅帶你出去,還給你一筆謝禮!”


    杜蘭真收到姬元君的傳音,臉色不變,隻是抬起頭望向姬元君,“不知道前輩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你心裏應該很清楚了。”姬元君漠然道,伸手朝著姬承弼一指,“我這孫兒,極愛鑽研器物,想要光大自家的手藝,一心想尋個……”


    “老祖!”姬承弼忽然大喊一聲,引得屋內兩個女人一齊轉過頭去,卻見姬承弼神情激動,“我不需要您為我威脅誰……我不想要強迫別人幫我……”


    “我隻是希望有人真的信任我,真的相信我的本事,而不是一個隻能在老祖庇護下的廢物!”姬承弼情緒激動地說道,“我不需要您為我去威脅別人來幫我宣傳!”


    姬元君一呆。


    “不錯。”杜蘭真肅容道,“晚輩鬥膽,不願意接受您的提議。”就在姬元君以為她要拒絕的時候,她話鋒一轉,鄭重地說道,“我欽佩姬道友的毅力和堅持,也感激他對我的善意和肯定,沒想到一別十五年,我這樣的蒲柳之姿竟然還能入眼,這不能不讓我倍感榮幸!我自願接受姬道友的邀請,為他宣傳他的創作!”


    “前輩以此交易,恕晚輩不能答應!”杜蘭真毅然說道,“晚輩願以二十萬上品靈石和家師的一個人情為酬,請元君帶我出去!”


    “杜道友!”姬承弼震驚地望著杜蘭真,後者滿臉嚴肅地朝他點點頭。


    姬元君半晌沒有說話,最終迴過頭對著激動到不能自已的姬承弼肅容道,“人家信任你,願意把名譽借給你,你可不能辜負人家的期望!”


    “是!”姬承弼激動萬分,搓著手,不知道對杜蘭真說什麽好。


    “咱們走吧。”姬元君不再廢話,掏出兩個鬥篷扔給杜蘭真和酒兒,親手把鬥篷的兜帽給姬承弼扣上,讓他先走出房間,酒兒緊跟其後,姬元君和杜蘭真留在最後。


    兩個女人並排走向門口,杜蘭真還沒戴上帽子,趁著姬承弼看不見,偏頭不動聲色地朝著姬元君無聲地問道,“交易?”


    餘光裏,姬元君的唇角勾了勾,在拉上兜帽之前,嘴唇微微開合,同樣無聲地道,“我倒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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