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國的天氣一直很好,和風細雨之後,又是天朗氣清。女郎峰的青山翠影在一片蔚藍之中仿佛亭亭玉立,遙遙的望著遠處星羅棋布的島嶼。


    在一片寧靜之中,一道顏色極淺淡的流光一閃而過,如墜星般落入女郎峰中,化為一個束發及腰的緋衣女子。她甫一落地,並不急著動作,先環顧了一圈,然後才神情平淡的在女郎峰上走了兩圈。


    女郎峰大約和須晨真君的道場始寧峰差不多大,駕著遁光繞著女郎峰,深穀幽邃,溪流且湍且潺,樹木蔥蘢,幽靜似非人間。杜蘭真轉了兩圈,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她來女郎峰,當然是因為大祭的需要。她身上帶著價值數十萬靈石的珍寶,可以說是貨真價實的“腰纏萬貫”了。即使她一直都不缺靈石,但這也是一筆巨款,杜蘭真頗有一點擔心出什麽狀況。


    不過到了女郎峰,她倒是又不急了,慢悠悠的轉來轉去。雖然應致遠說這裏真的沒什麽異常,可是她總得有自己的判斷。


    山水美景、秀麗風光,杜蘭真看的也夠多了,真要說女郎峰有什麽超凡脫俗的地方,她實在是沒法昧著良心誇。她很喜歡這裏的風景,但也就僅止於此,不至於胡吹一通,更是沒法說這裏是海國第一美景。


    她一路上走過,並沒有察覺到一星半點陣法、密道、地牢,什麽都沒有。


    杜蘭真毫不意外,如果這麽容易發現的話,應致遠早就殺進去了,這位真君和她師尊須晨都是鐵血手腕。


    女郎峰的最高處,一道瀑布懸掛而下,跳珠飛濺,仿佛玉帶纏在青山上,落入幽穀,在蔥蘢的樹木掩映下一路匯入海中。


    這瀑布的位置非常巧妙,從山頂奔入海中也隻不過需要三息。


    杜蘭真望著那瀑布看了一會兒,身形一晃,已飛升攀至山巔,悠然下視,在青蔥中隱約有些流水的痕跡,卻看不太真切。


    杜蘭真看了一圈,望向滄盱島的方向,中間六座山峰,在六個不同的島嶼上匯成一線,倘若煙霞升起,便是海國貨真價實、人盡皆知的第一美景,疊虹霓了。


    她注視了滄盱島一會兒,忽而仰首道,“弟子方雅瀾前來送材料,請島上前輩接引弟子則個!”


    聲音婉轉,在山林裏幽幽迴蕩,若有迴音,飄飄蕩蕩。


    話音慢慢平息,山林裏又恢複了幽靜,似乎她的唿喚沒有任何迴應。


    杜蘭真並不著急,隻是揚首等了一會,耳旁忽然聽到簌簌的風聲,卻沒有感覺到海風拂麵,隻聞風聲、不覺風來。她詫異的環顧了一圈,竟完全察覺不出這風聲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仿佛從極遠處唿嘯而來,將她包裹在其中,將她完全卷入……可她身邊確確實實風平浪靜,毫無聲息!


    杜蘭真靜默的凝神細聽,在那嗚咽和唿嘯中,她忽而一陣恍惚,眼前是一片虛幻和莫測,在虛無的交織裏,一扇極為高大的朱門在扭曲和虛幻中朝她緩緩敞開,露出門後的重重迷霧。


    灰霧迷蒙裏,一個人影慢慢的浮現出來,麵色青白、幾乎瘦成一個帶著皮的骨架的女子朝她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考慮到她臉上已經幾乎沒什麽肉了,確實是皮笑肉不笑,字麵意義上的。


    “方師妹,費長老讓我來接你。”


    杜蘭真的臉上露出堪稱震驚的神色來,而事實上,她也確乎震驚極了。她想過女郎峰掩藏的無數種可能,卻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呈現!


    這不是陣法,也不是洞天,不是秘境……這是天外世界,這是虛空!


    可是,可是……可是這怎麽可能?


    提到虛空,就不得不提到三千世界和無盡虛空的關係了。如果說戡梧界對於諸天萬界來說,隻不過是無垠沙海中的一粒微塵,那麽諸天外界對於無盡虛空來說,大概就像是滿天星辰之於幽幽夜幕。


    天圓地方的戡梧界,就好似一塊飄蕩在虛空中的盤子,被虛空包裹著,僅僅留下盤中的那點亮色。在盤子的四周,是一片虛無。在戡梧界,把界域四周的虛無地帶稱作虛空海。


    在靠近界域的虛空海,常有遊離在虛空中的虛靈徘徊,試圖進入戡梧界,它們一旦進入,對戡梧界的影響就好像在水壩上開了個口子,甚至會導致戡梧界向分崩離析轉變,因此,在六大宗門的組織下,戡梧界修士有組織有規劃的斬殺虛靈。他們不能深入虛空海,隻能在靠近界域的地方斬殺。


    因此,在虛空海徘徊了六十年,將靠近界域三萬裏的虛靈盡數斬殺的樂正初,憑此功績,順順利利的迴到極塵宗,接過了真傳弟子的名額,穩穩地坐在這個位子上。


    杜蘭真雖然沒有靠近過虛空海,但她非常清楚,這種感覺就是自虛空裏開了一扇門,那種從幻世投映到現世的虛無感,絕絕對對就是來自虛空。


    可是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怎麽可能!


    她並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斷,也不是不相信虛空能投映到戡梧界,但她不敢相信,一個元嬰真君都沒有的諒事宗,居然能辦到擁有無數飛升前輩的六大宗門都做不到的事!


    從朱門裏走出來的女修幽幽的凝視著她,既沒有看見土包子的得意,也沒有看見震驚臉的好笑,就好像真的隻是一副骨架,幾乎沒有一點人氣。


    杜蘭真迴過神來,她已經沉默了很久了。她微微垂著頭,語氣十分謙和,收起在諒事宗弟子麵前的說一不二的作風,畢竟,她在築基圓滿麵前,還是要擺正後進的態度的,“勞煩師姐了,不知師姐怎麽稱唿?”


    她說著,邁步走進了那扭曲的虛幻裏。


    女郎峰上,依舊是一片秀麗風光,毫無異樣。紅衣女修邁步向前,在落步後倏忽沒了蹤跡,隻留下一片不需要人欣賞的山清水秀。


    “我姓賀,賀萱。”女修聲音有些呆板失真。


    “我似乎沒見過賀師姐,我之前離開東海很久,有些師兄師姐都不在了。”杜蘭真笑道。


    “我們見過的。”賀萱不帶任何情緒的說道,“我在泰煞宮裏待了二十多年,容貌大改,你認不出我是正常的。”


    杜蘭真微微挑眉,掩住心中的波瀾。泰煞宮,這就是這裏的名字。


    難怪竇元白見了泰煞玄令要殺人奪寶。


    她放眼望去,不由微微合上眼睛。


    你無法直視虛無,當你直視,那就不是虛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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