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並非是真的忘記,而是把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角落。偶爾想起時,痛徹心扉。


    穆海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位一向以英明睿智著稱的帝王,片刻後,才輕聲道:“皇上,夜深了,歇了吧。”


    東皇衍點了點頭,蒼白的臉讓他看上去疲憊。他想做的事,似乎沒有一件做到過的,曾經想帶著心愛的人雲遊四海,最終天人永隔。曾經從未想過要登上這個位置,最終被桎梏一生。他想給鈺兒留下一個四海升平的東淩,可現如今,西玄和北幽蠢蠢欲動,南桑虎視眈眈。


    這皇宮太大了,在夜雨陰影下,許多角落,終此一生不會有人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麽。比如,一個毫不起眼的,在今天早上還在為了自己昨晚在承乾宮逃過一劫而沾沾喜氣的小太監,那張卑微平凡的臉上,就此凝固下了一個驚恐的表情。


    而這個驚恐的表情永遠的定格在了這張卑微平凡的臉上。


    “滴答,滴答。”雨聲連綿不絕,擾的人心煩意亂,分明是一場解了百姓燃眉之急的好雨,卻成了讓人心緒不寧的源頭。


    薛梓希聽到自己飛快的心跳,是害怕。她並不懷疑顧卿顏會殺了她。畢竟,長安是顧卿顏苟延殘喘著活下去的唯一支柱,這一步兵行險招,顧卿顏會徹底撕破臉皮,這結果她不是沒想過。


    隻是沒想到過顧卿顏會在這樣的深夜,獨自一人找上她。


    薛梓希故作鎮定,哧哧的笑開,“我有什麽好怕的?這裏是什麽地方?你要是敢殺了我,等王爺迴來了定讓你所在乎的人,以及長安那個下賤的東西給本夫人陪葬——啊!”


    話音未落,便被一聲尖銳的尖叫給取代了,顧卿顏陰沉著臉捏住了她的下巴,她那白皙纖細的脖子就在顧卿顏的掌控之下,稍微一用力,從此便香消玉殞了。


    到時候,就算東皇鈺真能為她做到那些,也都沒有意義了。


    薛梓希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覷著顧卿顏的臉,咽了口唾沫,囂張的姿態稍稍的收斂了些許,沉聲道,“顧卿顏,你到底想幹什麽,有話好好說!”


    顧卿顏麵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字,“解藥。”


    長安的解藥。


    她不信薛梓希聽不懂,當然,如果她揣著明白裝糊塗,也好,讓她先去黃泉路上等著長安。


    薛梓希臉色難看了一些,咬著牙狠狠地瞪著顧卿顏,最終還是惜命的,“你先將我放開。”


    顧卿顏甩手,薛梓希便硬生生的被甩出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眼底怨恨的光芒一瞬炙熱,薛梓希緊緊的咬著牙,踉踉蹌蹌的走向床頭的一個櫃子,從裏麵拿出了一個小盒子,迴過頭,心不甘情不願的遞給顧卿顏。


    “為了一個賤奴才,顧卿顏,你可真是盡心盡力了。”


    顧卿顏對這半是挑釁半是嘲諷的一句話丁點表示都沒有,接過小盒子,忙打開一看,看到了裏頭兩顆漆黑的小藥丸,心落下些許。


    然後才道,“若解藥是假的,我定讓你給長安陪葬。”


    “你……”薛梓希怒極,欲開口大罵,看了看顧卿顏手中拿著的解藥,有些心虛的選擇閉嘴了。


    解藥的真實性有待商榷,顧卿顏沉吟片刻,忽然將目光看向了怒目而視的薛梓希。


    薛梓希心頭一跳,哆哆嗦嗦的抖落出一聲,“解藥已經給你了,你,你還想要幹什麽?”


    顧卿顏露出一個頗為溫和的笑,隻不過,她們倆算得上是死對頭,平時連個好臉色都沒有,這種雷電交加殺人放火的好時候,顧卿顏要真隻是想對她露個人畜無害的笑……那就怪了。


    眼見著顧卿顏一步一步接近,仿佛是為了故意折磨她的神經而放慢的步伐,薛梓希的聲音變了調,“我都已經給你解藥了,你還想怎樣?顧卿顏,你別太過分!唔,唔,唔!”


    顧卿顏猛的捏住了她的下頜,端的是眼疾手快,等薛梓希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顆帶著清苦味道冰涼涼的藥丸已經鑽進了嘴裏,入口即化。


    顧卿顏眼角瀲灩著冰冷的光,麵無表情的扯了扯嘴角,薛梓希瞪圓了眼睛,不甘不願的,也隻能被迫咽了下去。


    吞的太猛,薛梓希劇烈的咳嗽著,狼狽至極。顧卿顏冷眼看著,等了小半炷香的時間左右,見人沒事,便拿著藥走了。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薛梓希捂著嘴,眼角是咳出的淚,卻勾起了陰冷的笑。


    她吃下去的這所謂的解藥當然無毒啦。


    雖然它是極其珍貴稀有的解毒藥丸,但不是化骨的解藥。


    而化骨,天下至陰至邪之毒,一旦中毒無藥可解。


    雖有著相府嫡女的身份,卻嫁給嫁給東皇鈺做妾,但她從來沒有在意過。隻要她能讓王爺喜歡她,她遲早會得到王妃之位。


    像薛梓希這種專門為後院爭鬥而活的人,往往會懂得一些什麽是別人致命的軟肋。


    例如,長安便是顧卿顏的軟肋。


    雨在低窪的地方積蓄成了小水坑,單薄的中衣擋不住冬寒料峭。顧卿顏感覺手有些僵硬了,嗬了口氣在掌心,眉目間沒什麽表情。


    她以為自己拿到了解藥心裏會是輕鬆的,救下長安後,她會在蒼冥的幫助下,帶著長安遠走高飛。從此以後,像尋常人家相依為命的姐弟一樣過下去。


    可現在發現不是。心裏沒有那種即將解脫的快感。這繁華似錦的帝都,紙醉金迷也好,爾虞我詐也罷,分明在她心裏沒留下重量,卻以一種融入了生命的厚度,沉甸甸的壓著她。


    更真實的不舍是為什麽?不想去想,不敢承認。


    迴到屋裏,雨漸小了,清冷的空氣透過大敞著的窗口飄進來,凍得人一個激靈。


    顧卿顏是偷跑出去的,自然不會讓人起來燒熱水,隻好草草換了衣服擦幹了身子,躺到床上之後,卻依舊是輾轉難眠。


    東皇鈺,大概快要啟程迴來了吧?本就也是,他堂堂一個王爺,哪裏需要真的去賑災?往那一站便是整個東淩國的精神支柱了,現在雪災已解,他早該迴來了。


    在他迴來之前,給一切做個了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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